四十多年的清史情結
修完北師大歷史系的課業,閻崇年首先研究的是先秦史。但當時中國科學院一位叫楊向奎的老先生建議他改攻清史。因為當時的風氣講究『厚今薄古』,清代研究更佔優勢,而且清檔案和明清兩代的圖書資料主要都集中在北京,而秦漢史料大多在關中一帶,另外北京有地上文物,比如故宮、頤和園等等,前者研究起來顯然更便利。經過長時間的思考之後,閻崇年做出了選擇,這一來,就結下了四十多年的清史情緣。
最初,閻崇年從康熙朝歷史入手,隨後發覺很多問題研究起來有困難。比如八旗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皇莊制度又是怎麼一回事?水有源、樹有根,這些問題大多要追溯到清朝入關之前,於是他便到關外去查資料。之後的幾十年時間,他一直沈浸在浩瀚的檔案資料中。
『清史的范圍很廣。做研究,第一件事就是把材料窮盡了。我們面對的是國際環境,要在國內外都達到頂尖的水平,不能把面鋪得太寬。清朝所有的問題——好的、壞的,根兒都在關外,很多制度一直到清末都沒有變。所以我說過,努爾哈赤既播下了康乾盛世的種子,也埋下了光宣哀世的基因。』閻崇年的研究,從此集中在了清初。
他是滿學會的會長,上世紀80年代末,他倡建了第一個專業滿學研究機構——北京社會科學院滿學研究所。在他看來,研究清史,不能不涉足滿學這個重要的領域。很多人以為他是滿族人,但他不是。
快報:楊先生建議您攻清史,這事兒過去四十多年了,回想起來是不是挺感慨的?
閻崇年:後來我也想過:如果不研究清史、還研究先秦史會怎麼樣?我覺得44年來寫幾篇文章、出幾本書,大概沒有問題,但是沒有考古材料,主要靠文獻研究,很難有大的突破,很難超過陝西的那些專家學者。所以如果說我搞清史、滿學有了一點點成績的話,就得益於選擇了這麼一個方向。我們社科院每年都招博士生,有時讓我給他們講講治學。我說,你第一條要做的,就是選定方向,這會影響你一輩子;第二條,要鍥而不捨。中國的聰明人多了,全世界研究清史的人多了,怎麼你能做出來別人做不出來?我四十多年工夫花在一個點上,滴水穿石啊。
快報:沒有恆心,做學問恐怕坐不住。
閻崇年:中間也遇到過各種乾擾,有肉體上的衝擊;有心理上的衝擊;上世紀八十年代有經商熱,是物質上的衝擊——我們院辦了幾十個公司,就我不辦。人家問我為什麼不辦,我說我就是搞研究的。對搞研究的人來說,注定上天給你的就是清苦。比方說你是做記者的,一個月給你一百萬工資,你這個記者還做不做了?做不了了。你得想怎麼把這錢花了,想怎麼旅游,買個房子,買個什麼寶馬車,把你的時間都佔去了。
快報:您為什麼倡建滿學研究所?
閻崇年:當時我覺得中國有藏學、蒙古學,但是沒有滿學。滿族歷史、語言、文化這些領域都有人研究,但是沒有整合成滿學這個學科。
快報:您不是滿族人,那麼滿語是和誰學的?
閻崇年:和一位叫那壽山的滿族老人。他在光緒年間做過佐領——大概相當於現在的團長。他用一本《清文啟蒙》,從字母教起,教了幾年。後來到上世紀80年代我又學了一陣。
快報:您覺得研究清史的人有必要去學滿語嗎?
閻崇年:比如你學英國史,就要看英文的資料,研究清史,有些滿文的資料要看。我覺得研究清史,特別是早期的清史,最好會滿語。我成立滿學研究所原因之一,就是要把清史和滿語、滿文結合起來。
快報:現在有沒有學滿語的環境?
閻崇年:缺少這種機制。
快報:您為什麼不建議改變這種狀況?
閻崇年:我人微言輕啊(笑)。
快報:但是如果這樣,將來會的人就越來越少。
閻崇年:這裡有很現實的問題,比如就業、工資。現在年輕人考大學,哪個專業將來就業機會好、工資高,就報哪個。
快報:您的意思是即使有這麼一個專業,也不會有多少人去學?
閻崇年:我主張在部分大學設這麼一個專業,人少點兒沒有關系。解放前一個大學的一個專業也就是幾個人。我覺得這個事兒一定要做,培養滿文人纔要細水長流,每年培養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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