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快報記者(以下簡稱“快報”):您是如何接觸到單絃的?
張伯揚:從小我對單絃就比較癡迷,這主要是受我父親的影響。我的父親特別熱愛曲藝,也是一個票友,涉獵比較廣泛,主要愛聽京韻大鼓,也喜歡單絃和岔曲。那個時候他聽單絃和岔曲算得上是煞費苦心,由於當時沒有什麼“本子”(唱詞印本)流行,他聽完了唱曲根據記憶自己寫了二十幾本唱詞。可惜我自己不成才,現在一本也沒有留下來。我上小學的時候家裏有最早的那種“礦石收音機”(直接以天然礦石製成,最簡單的無線電接收器),我也拿來聽一些評書和曲藝節目。我最早聽到的是常澍田先生表演的單絃曲目,一下子就被吸引了,邊聽邊看我父親默記下的唱詞,漸漸就愛好上了(單絃)。我的印象很深,在我六七歲的時候,父親和一些朋友常在家中聚會,就像是一場小型的票友會。那時家裏的牆上掛滿了弦子、八角鼓等各種樂器——到現在我會好幾段京韻大鼓的詞,都是那時記下來的。
快報:有沒有和其他單絃演員交流過?
張伯揚:單絃是一個文藝性很高的曲種,但舊社會的藝人很保守,有種說法叫“能給一錠金,不教一句春(戲詞)”。很多藝人都把戲詞看得很重,那時自己不懂事,花20元錢買了一個岔曲——要知道,當時兩元錢就能買上一袋麪粉。
快報:能不能談談您的啓蒙老師?
張伯揚:舊社會拜師學藝是件很辛苦的事情,要立字據簽字畫押,掙了錢都要歸老師,一學就是很多年——我很幸運沒有受過這個罪。當時天津有一位老先生,他稱得上是單絃的啓蒙教育家——花連仲先生,現在很多與我同輩的單絃演員都是他的弟子。
癡迷單絃並不能成爲打動父親的理由,少年時的張先生帶有幾分叛逆,竟然想出了改名字登臺的辦法。羣英戲院一次“意外”登臺讓他一炮而紅,而他依然只是那個癡迷單絃的單純少年。
快報:家裏支持您學單絃嗎?
張伯揚:我的父親雖然愛好(曲藝),但不願我們多接觸。過去很多人對這個行業很鄙視,但我很年輕,也對新鮮事物好奇,越是他不讓我乾的事情我越是想去試試。所以自己就偷着去聽單絃,學沒上好,倒是接觸了一些同道愛好者。我們在一起學習的時候也很困難,因爲只有我有一部分唱詞——但光有詞還不夠,還得會唱。因此後來我就投在了花連仲老師的門下,開始正式學習單絃。嚴格來說我們並不算是正式的師徒關係,花連仲先生開始時也不贊成我學單絃,還是希望(我)能把學上好。但我對單絃癡迷的不得了,花先生教單絃都是到學生家裏去教,我按現在的話說就是“走讀生”——花先生到哪家我就跟着去哪家學,老師教我就聽,口傳心授。很快我就不再滿足於這種教學方式,開始到處去聽其他人演唱單絃。當時天津演唱單絃的很少,我還特意跑到北京去聽——所有乾的這些事情都是偷偷的,因爲父親不允許我學單絃。
快報:後來父親知道了嗎?
張伯揚:兩年多以後,我已經唱得很不錯了,他才知道。爲了這個我還特意改了名字,張伯揚是後起的藝名。我家裏有個半導體,那時每週有幾次直播劇場節目,而我正好在那裏演出。輪到我演出的時候我父親覺得“還可以”,但並沒聽出來,是我的弟弟在旁邊給捅了出來。父親知道以後第二天就把我從園子裏給揪了出來,在這之前八角鼓就給我踹壞了好幾個——每天回家的時候我都把鼓藏在衣服裏面,放在肚子這塊,然後吸口氣癟着肚子纔敢進家門。當時我也不理解父親:爲什麼自己喜歡卻不讓我學?
快報:平時都在哪些地方表演?
張伯揚:最初是自己有癮但沒地方唱,那時候經濟條件比較好,天津也有許多商業電臺,以盈利爲目的的私人電臺。我記得自己曾經在和平路百貨大樓對面的“世界新聞廣播社”私營電臺花錢買了40分鐘,唱着過癮去了。到後來居然還有人買我的廣告,自己就可以不花錢在電臺白唱了。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我逐漸入到這行裏的。
快報:還記得第一次演出嗎?
張伯揚:那是一個特別小的劇場,在北大關橋附近的一個小樓,樓上是個茶館,名字叫志誠信。每天上午有工人攬活、休息連帶喝茶;下午就有一些曲藝演出。這裏的演員都是一些在大園子沒法登場的,我也在那裏聽。時間長了茶樓老闆也和我熟了,有時演員沒到出現缺場就讓我上去墊場。第一次上臺很緊張,臺下一鼓掌我就張不開嘴了,詞兒也忘了。但臺下大夥也都知道我是(單絃)愛好者,對我很寬容,漸漸地就行了。但人家也不是天天缺場,有時沒趕上墊場上臺就覺着好像白來了一樣——心裏空蕩蕩的,就是有癮。在這之前我們這些愛好者誰家有喜壽事大家也去唱,效仿古時北京的票友。
快報:從那就正式開始唱單絃了?
張伯揚:當時唱單絃沒有想太多以後會怎樣,就是愛唱,自己唱完以後感覺特別美。年輕時走路經常和小樹碰上,郵筒也撞過很多次,電車常坐過站——都是因爲心裏想着唱詞的緣故,很是癡迷。那時羣英劇院的經理在電臺裏聽到我唱單絃,就找到了我們的弦師,他也沒問我就一口答應了人家登臺的事。羣英是個大劇院,我知道後不敢去——最後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上的臺,唱完以後相當受歡迎。可唱到第三天的時候我就跑了,感覺自己不是這行的人,可後來又被人拽回來了。從那以後,我在羣英劇院唱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時我們也是被人“剝削”了,算下來每天掙的錢只夠做一趟洋車回家,而自己感覺能有個地方唱就不錯了,就是喜歡唱。
快報:後來就不在那裏唱了?
張伯揚:想不幹也並非那麼簡單,從羣英劇院出來後我很長時間都沒有人邀——那時我每天幾乎要跑八個電臺,但就是沒有劇場來找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羣英的經理和其他劇場打了招呼,不讓他們邀我演出。經過了這個過程我也算是正式入了這行,當時由於我父親喜歡曲藝的緣故,家裏也經常來一些老藝人,我就拜在曾振庭老師門下。從那以後,我就經常在大觀園、小梨園、慶雲和大觀樓這些園子裏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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