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三天請纓大興安嶺
“副中隊長,大興安嶺着大火了!”
1987年5月21日早晨7點,小戰士在李章友的家門外焦急地喊着。
“快,咱們走!”如果不是特大火災,其他城市的普通火情是不會從天津抽調消防戰士的!驚出了一身冷汗的李章友,意識到一定出了大事。
2個小時後,新婚剛三天的李章友和121個戰友坐着軍用直升機趕赴北疆大興安嶺火場。
122勇士緊急空降火場
20年後,現任天津市公安消防總隊司令部副參謀長的李章友回憶起那場火,仍然用“天火”來形容。
1987年5月,大興安嶺漠河西山上發生火災,這種普通的山火,每年都要發生很多起,當地人已經司空見慣。
然而,1987年5月7日中午以後,風越來越大,火情越來越嚴峻。頃刻間,擁有4萬多人口的漠河縣城變成了一片火海!晚9時許,大火進入圖強林業局所在地圖強鎮,把圖強鎮燒得蕩然無存,晚11時左右,阿木爾林業局所在地勁濤鎮被大火燒成一片廢墟。至此,包括縣城所在的西林吉林業局在內,漠河縣境內三個林業局局址全部被大火燒燬!與此同時,塔河縣境內的盤古林場又發生一場山火,燒燬了盤中、馬林兩個林場,直向塔河縣城逼去,擁有5萬人口的塔河縣城面臨危急!
1987年5月21日,中央從各地選派消防戰士向災區增援,天津122名參戰的消防戰士名單要在幾個小時內確定,大隊領導開始根本沒考慮讓新婚的李章友去。
“我從小就是好武愛動的人,入伍後一直希望能在祖國需要我的時候衝鋒陷陣,當時我泡在大隊領導的辦公室,不讓我去,我就不走!”
李章友找到領導遞交了請戰書,表示自己平時在隊裏負責“戰訓”,在救火上比其他人更專業,領導禁不住李章友軟磨硬泡,同意了他的請求。
趕赴火場前,24歲的李章友結婚只有三天。
“水火無情,當時真是害怕他出事啊!”李章友的妻子隋廣齊回憶起20年前的一幕至今心有餘悸。
當時經濟拮据,隋廣齊和李章友結婚時只在部隊旁邊借了一套小獨單房,屋裏除了幾件傢俱和一套新被褥外,連件像樣的家用電器都沒有。由於消防隊的工作太忙,婚假也只休了6天。
害怕年邁的父母擔心,臨走前,李章友沒有回家,只給隋廣齊打了一個電話,在電話中急促地對新婚妻子說:“我馬上就要走,去大興安嶺救火。”
放下電話後,隋廣齊眼圈紅了,她後悔剛纔通電話時沒再多囑咐丈夫一聲,讓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上午12點左右,24歲的李章友和121名消防戰士乘軍用飛機,空降到了火場。
大火撲來萬物化爲灰燼
1987年5月22日,李章友和戰友們坐火車趕赴起火的林區,看見鐵道邊很多受災的百姓在往外逃,有人扛着箱子,有人挾着包袱,也有人用自行車、摩托車帶着孩子和包裹,紛紛向火車站聚攏。不遠處一座山上的山火已經燒紅了半邊天,熊熊的大火藉着狂風向下一個山頭燒去,空氣中瀰漫着炙熱的蒸汽,每一根汗毛都彷彿馬上就要被燒焦。
下了火車後,李章友嚇呆了,圖強已是面目瘡痍,由於當地居民的房屋三面牆都是木質結構,經過大火後只剩下了一面磚牆和煙囪。
“變形了!一切都變了形!”李章友記得,鍍鋅自來水管子燒彎了,小汽車燒成了一堆廢鐵,自行車、縫紉機、電視機全都面目全非,石頭燒得崩裂開來,層層剝落。
路上全是燒焦的樹木和建築,焦木味、濃煙味、汽油味不停地往鼻孔裏鑽,好多戰友都趴在車欄杆上“哇哇”地嘔吐起來。
“火順着大風的方向飛速蔓延,如果人跑得慢,被火圍住必死無疑!”李章友回憶說,大興安嶺森林裏絕大多數都是松樹,由於松樹含有豐富的油脂,遇熱後馬上就會燒着,只需幾秒鐘的時間,一棵棵百年大樹的樹枝樹幹就會被燒光。
他們到達火場時,聽此前參加滅火戰鬥的吉林消防戰士說,火剛燒進縣城時,燃燒中的聲音非常可怕:豬的慘叫聲、電視機的爆炸聲、房樑倒塌聲……很多百姓不懂得火災自救常識,火來了,往地窖裏鑽,被活活憋死了,許多有經驗的人跳到河裏用被單罩在頭上,火從河面飛過的時候,被單都被燒着了。有兩個老太太剛跑到河邊,還沒來得及下河,就被燒死在岸邊,人們發現她們時,兩位老人至死還緊緊地抱着……
消防戰士用生命阻擋火勢
懂得防火常識的人都知道,火從西側過來就應該向西側跑,因爲西側火已經燒過了,不會再着;而向東側跑則形成了火攆人的局面,很容易被燒死。有時看見火要燒過來了,就馬上挖一道隔離帶,然後澆上汽油點燃,讓兩邊的火對着燒,燒到中間就滅了,如果不懂這些,在火場時刻都有生命危險。
李章友清楚地記得,有一次救火時,吉林當地部隊的戰士們被瘋狂的大火困住,他們硬是跑了15里路,躲到了一片懸崖的後面,才躲過了肆虐的火舌。
“每天我們凌晨一點就得起來,往深山裏走,一走就是一夜,走到地方後開始挖隔離帶。”李章友回憶說,戰士們用鋸、斧頭砍伐大樹,用鍬、鐮刀刨割灌木和乾草,衣服刮破了,被汗水浸溼了,脫掉,最後只剩下背心;手破了,拿紗布纏上繼續幹。他們不知道火燒到哪兒了,更是一刻不敢懈怠。隔離帶必須要50米寬,中間的草皮都得挖出來,不能留一點可燃物。
沒有地方住,天作被地當牀,一天的活幹下來,有時衣服都忘了鋪在地上,倒頭就睡着了。幾個小時後,又得繼續工作。
天津支援部隊主要負責餘火的清理以及監督工作——由於大火過後,森林裏的樹木或者被燒焦、或者倒塌,落葉常年積累在森林底部而形成的腐蝕層已經被嚴重破壞,留下很多零零星星的餘火,這些餘火一旦沒有被及時撲滅,很可能把周圍的整片森林再次引燃。最令李章友頭疼的是,餘火並不好找,火苗有的在明處,有的卻在暗處,特別是在腐蝕層底下或者在巨大枯樹內部燃燒的火苗,一般很難立即發現,稍有不慎,後果就不堪設想。
“一點徵兆都沒有,樹忽然就倒了,當地部隊的兩個小戰士被壓在樹下,當時腦漿子都被砸出來了!”李章友記得,爲了澆滅大樹的餘火,十幾個戰士從找到的水源邊到火場排成傳遞水源的接龍隊伍,還在燃燒的大樹旁,三四個戰士疊起高高的人梯,最上面的人用裝滿水的鐵桶向樹心內澆水。由於一些樹木已經被燒成中空,水一澆下去,有的樹會突然倒下,戰士們躲避不及,很多人都曾被砸傷,也有人因此付出了年輕的生命。
還有很多次,戰士們正搭着人梯滅火,一些還在燃燒的樹枝忽然掉下來,落到戰士的衣領口裏,然而爲了防止其他人從高處摔下,他們一動也不動,空氣中漸漸傳來了肉燒焦的味道,直到前胸的皮膚被燒成了焦黑色。
條件艱苦每天只能吃餅乾
122個天津消防戰士到達火場後,由於後勤保障沒有及時跟上,生活條件極其艱苦。
據李章友回憶,他們當時的主要食物是餅乾,還是跟隨他們從天津運過去的。沒有米飯,也沒有罐頭和蔬菜。戰士們吃的就是當年最普通的小動物餅乾,餅乾裏沒有奶油,吃起來很乾,實在咽不下去,他們就把餅乾用河溝裏的水泡成糊糊,再加上幾個辣椒。就是這樣,餅乾還“不管飽”,一個大小夥子撲了一天的火,吃不到一斤餅乾,只有在部隊得到補給後,才偶爾改善一下生活,能吃上一頓米飯。
“大火燒過的森林裏沒有了動物,偶爾能看到一兩隻燒焦的兔子和田鼠。”有一次,戰士們在回來的路上竟然看到了一隻死野豬,好像是被薰死的,當時他們高興壞了,大家把野豬擡回營地,開始七嘴八舌地商量該怎麼吃,有的主張烤着吃,那樣很香,也有人說切成片炒着吃,可以吃很多天,還有的說乾脆一鍋煮了,又能吃肉,又能喝湯。
“其實大家只是過過嘴癮,最後還是用鍋煮了,不到半小時就被我們‘消滅’了。”李章友笑着回憶說。
當時,戰士們一旦離開駐地出去巡查,就得做好在野外露宿的準備,帶上一塊塑料布,找幾塊木頭支一個“窩鋪”,再把塑料布鋪上去,遮擋露水。然而,大興安嶺早晚的溫差相差20度,很多戰士們晚上都凍得睡不着覺。
隻身救火險些掉下深淵
當時,配備給消防戰士的設備還都是從天津運到大興安嶺的,有揹負式乾粉槍、乾粉彈等,但更多的時候,戰士們用的是水桶、頭盔和隨手就能撿到的樹枝。
“當時,感覺好像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李章友記得,在排查餘火的時候,隨時都面臨着受傷乃至死亡的威脅。很多戰士被倒下的樹砸、失足掉下山崖、被突然出現的餘火燒傷……重重危險始終都在威脅着廣大消防戰士。
5月28日上午,火災發生後的22天,李章友和解放軍140團的教導員金平在山嶺上巡視火情,突然發現615高地主峯一公里左右的地方在冒煙。
他倆跑過去,才發現一片面積500平方米的樹林正在起火,躥起兩米高的火焰,正向不遠處的一片白樺林蔓延。當時,金教導員讓李章友回去叫人,他留下看守。但李章友擔心自己不熟悉路形,如果一旦走錯路,不僅火勢無法控制,金教導員的生命也面臨很大的危險。“容不得多想,當時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李章友執意要金平去召集部隊上山滅火,自己冒着極大的危險留下來設法阻止大火蔓延。
看着金教導員快步跑開,李章友折下了一根樹枝,向烈火走去,沿着火線左撲右打,儘可能延緩火勢的蔓延,就在這時,他突然看到一棵燃燒的大樹倒了下來,頓時引燃四周的草木。
“必須趕緊把火源撲滅,否則一定會引起更大面積的火情。”李章友回憶說,不遠處就是懸崖,懸崖下面是一條湍急的河流,他用力推那棵樹,想把它推到懸崖下面。突然,李章友一腳踩空,人和燃燒的大樹一起向懸崖滾去。
隨着大樹掉落懸崖後發出的巨大聲響,李章友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腦子裏一片空白。再睜開眼睛時,他發現自己竟然幸運地活了下來——懸崖邊的兩棵小樹擋住了李章友的身體,使他沒有滾入懸崖。
20分鐘後,戰友們趕來了,把李章友從懸崖邊拉了上來。“我當時也沒覺得害怕,就是一門心思地想‘撲火’!”幾個小時後,李章友帶着全身的傷和50多名戰友一起撲滅了山火……
16天的日日夜夜裏,李章友和121個勇士消滅了方圓幾十公里樹林裏20多處明火以及數以百計、千計的零散火點,出色地完成了任務,大興安嶺大火被撲滅後,122人全部安全回到天津。
從大興安嶺滅火歸隊後,李章友因表現出色,榮立個人二等功,天津市政府爲他記大功,天津市公安局授予他“孤膽英雄”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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