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地下室,廣州深圳的城中村,上海的“羣租房”,都是大城市居住體系中,外來低收入人員不多的選擇開門上牀,伸手碰牆,排隊如廁,窮人住上高檔房,這就是上海的“羣租房”。
有人沒房住,有房沒人住,需求決定供給,租不到便宜的房,外來務工人員和新來大學生就成了“羣租房”的主體房客。
一紙“禁租令”,令上海“羣租房”全國聞名。“不能合租”,“不能男女同居”,禁令引發全國媒體大爭論。
治安、消防隱患,擾民,“羣租房”成了小區的衆矢之的。
今年8月27日,上海市房地產局對2005年版的《業主公約》、《業主臨時公約》示範文本增補條款提出,居住房屋租賃必須符合本市規定的房屋出租條件和人均承租面積標準,即不得低於5平方米。不得擅自改變房屋原設計功能和佈局,對房屋進行分割搭建,按間或按牀位出租或轉租。
9月6日早上7時,在著名羣租小區中遠兩灣城,開始了號稱上海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整治羣租房行動。
上海的羣租房和閣樓,北京的地下室,廣州和深圳的城中村,這些實際上都是高房價下的大城市居住體系中,外來低收入人員不多的選擇。
專家認爲,大城市發展離不開外來人員,整治的同時,城市需要爲外來低收入人員留塊空間。
9月9日,一次規模浩大的整治行動過後3天,上海市普陀區中遠兩灣城來往的住戶都感覺到了微妙的變化:小區內每隔一段距離拉起的紅色橫幅,在綠樹白樓中顯得特別顯眼,“整治羣租,還業主安寧”、“加大整治羣租力度,締造和諧居住環境”的標語赫赫在目,每隔二三十米一個保安,站立在主道兩邊神情嚴肅,間或還有騎自行車巡邏的。
房屋改建重裝的裝修聲瀰漫在整個小區。17號大樓門口人羣熙熙攘攘,除了搬家的,就是中介和買家,他們與溫州投資客電話來去地砍價,不幹羣租房了,只能乘大勢拋盤。
租客:人均承租不能少於5平方
2006年8月至2007年8月22日,上海純商品住宅價格從8818元/平方米攀升至10280元/平方米。剛畢業到上海的張強,一個月只掙1300元,只住得起“羣租房”。
“在上海,朋友、情侶合租都不行了。”
這不是冷幽默,“一間房只能出租給一個家庭或一個自然人居住”,白紙黑字,印在上海市去年12月出臺的《關於加強居住房屋租賃管理的若干規定(試行)》上。
9月6日凌晨7時,大多數人還在睡夢中時,著名羣租小區中遠兩灣城,號稱上海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整治羣租房行動打響了。普陀區宜川街道綜治辦、消保等多個部門組成的整治行動小組敲開了租戶大門,鍋碗瓢盆、書桌凳櫃,強行搬走,鐵錘揮舞地砸爛分割房間的“牆”。這場閃電行動強行取締了11套羣租房“釘子戶”。
租住在中遠兩灣城的小周成了驚弓之鳥,剛來上海工作不久的他一直和女友合租兩室一廳中的一間房。如果按這個說法,他也是整治的對象了。當天他急匆匆諮詢完整改辦後,心裏的一塊石頭才落了下來,負責人告訴他:“這一次的整改主要有三個硬性標準:‘是否達到人均承租居住面積5平方米;是否分割房間違章裝修,搭建若干小間;是否違規從事社會旅館經營,按間或按牀位出租從事社會旅館經營的。’朋友、情侶合租,只要符合以上三個標準,是允許的。”
9月9日,小區裏進出的人依舊很多。
門口停着搬家的大貨車,拖走大包小包的行李。這種場景,小區居民看多了,但這次,未見搬進,只見搬出。普陀區宜川街道綜治辦一位負責人說,在行動前一週就下發了限期整改通知書,但未見動靜,只能強行取締了。9月6日先取締11套羣租房,敲敲警鐘。預計11月底,965戶羣租客將徹底告別。
早在8月20日,各樓管理處就貼出了業主委員會的公告,公佈了8月12日至8月18日書面業主大會,對整治“羣租”和“居改非”的投票結果,11559票支持,30票反對,3張棄權。絕大多少業主對這次整改千呼萬喚。
張強今年7月剛從吉林某高校畢業,來上海闖蕩的他,試用期就靠1300元的工資度日。他也與朋友合租在中遠兩灣城。“正式得到通知,七天大限,租客心慌意亂,一時間作鳥獸散,膽小的就馬上搬了,剩下的則提心吊膽。”像張強這樣“聞風喪膽”,逃也似離開的不在少數。“在外工作誰都不願意惹上點事,聽到消息後,我們一屋全部走空了。”
張強給記者算了一筆經濟賬:中遠兩灣城一套面積80多平方米的裝修房,月租在4000塊左右。羣租房便宜很多,不到3平方米的小隔間,價格700元。他的月收入是1300元,交通費每天是6元,吃飯每月350元,已經是最低標準。加上水電費、通訊費,基本上分文不剩。
張強說,租房都困難,買房對他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從2006年8月至2007年8月22日約一年時間內,上海市全市純商品住宅價格從8818元/平方米攀升至10280元/平方米。上海的高房價直接影響了租房市場的價格。“等到一年的試用期滿,每月3000多元的時候再去租一間大一點的。就現在這樣,不吃不喝,一年才能掙一平方米。”
“三室一廳的房子,臥房隔牆全部打通,用三角板隔成二十來個小房間。大的10平方米左右,小的就二三平方米。連廚房都被隔成兩間房用來住人。我租的隔間除了容下一張單人牀,再沒有多餘的地方。打開門就直接在牀上活動,行李物品則放在牀底下。”碩大個子的他,用“坐豬籠”來形容羣租。
“靠窗的房間還有點光,其他隔間整天都是黑糊糊的。電線從地下沿着三夾板“牆壁”牽上來,每間房都是這樣取電。沒有廚房,不能做飯,喝水就自己買礦泉水。”現在說起來,張強已不覺驚奇。“最可怕的是每天早上四點就要起牀排隊上廁所、洗漱。廁所也不分男女,誰進去誰用。”
“如果有錢的話,誰願意住那種地方。”但僅這點空間都那麼脆弱。“我隔壁的一箇中年婦女竟然在裏面開了一個婚介公司,每天電話不斷,沒有白天黑夜。本來用水就緊張,她卻常常帶衣服過來洗,電瓶車的電瓶拿到我們那裏充。”被這些事情煩着,他每天上班都精神恍惚。
羣租:電線短路造成6人死亡
羣租存在的隱患,造成的社會危害,是要加強法律管理的原因。羣租房往往存在着三大隱患:治安隱患、人身安全隱患以及對相鄰方的影響
和張強一起主動撤離的,還有同屋的幾個室友。有的轉移到親戚朋友家暫住,有的像他一樣到處尋找便宜的公寓。在網上找了好多地方,價格便宜的白領公寓,幾乎都是居民房改建的羣租房,幾經轉輾,才找到一家位於徐家彙的職達求職旅舍。
職達求職旅舍市場部經理彭莉告訴記者:“在這間旅舍住的兩百多人中,大部分人都和張強一樣有過羣租經歷。自從政府開始整頓羣租之後,電話諮詢的人很多,現在房間基本上都是滿的,入住需提前預訂。像這樣經營的集體旅舍,在上海目前只有我們一家。”
“當初走得匆匆忙忙,連押金都沒有拿回。”張強說,上海租房是付三押一,剛好住了三個月。“不過也很難討得回來。”向二房東討回押金,他沒有信心。
他說,“我們租房的只是和二房東聯繫。二房東從房主那裏租來一套房子,然後將房屋改造成一個個的隔間,再轉租出去,賺取其中的差價。我住的那個小區,幾乎有一半的房子都改建成羣租房。曾經有一次,整棟樓的二房東聯合起來要價,提高租金。後來,我們也組織起來和他們協商,吵得很厲害。”
2006年12月12日,某羣租房裏煤氣泄漏,5個房客中毒被送醫院。2007年7月26日,電線短路,引燃一個羣租房,造成6人死亡。
“羣租存在的隱患,造成的社會危害,是要加強法律管制的原因。羣租房往往存在着三大隱患:治安隱患、人身安全隱患以及對相鄰方的影響。”
武漢大學社會系教授周運清說:“羣租本身作爲一種交易行爲,同時滿足了供應和需求兩方,這兩方可以說是皆大歡喜。但是這種交易卻產生了很大的負面的外在性,成爲了一種有害的社會行爲。對於社區內的其他居民而言的,花錢購買房屋要購買的並不僅僅是這些平方米,還包括這個社區的環境,社區設置的使用,同時買房也隱含着購房者對於社區的合理使用的承諾。由於羣租現象,導致單個單元內居住人數急劇增加,對社區公共資源的消耗也大規模增加。”
無論承租人的個人修養多好,素質多高,這些危害都是必然的。另外還有一些因爲承租人素質問題產生的危害。此外,消防隱患很難避免。
二房東:因整治遭受致命一擊
2003年、2004年,上海房價飆升,溫州投資客闊步邁入兩灣城,房價大幅上升。2005年房價滯漲,不願“割肉出倉”的投資客分割房屋出租,這個點子很快被複制
這一次的整治,對二房東來說,也是一個致命一擊。但9月6日整治後,他們只剩下僥倖的一搏。就在7日上午,小劉大着膽子在網上發佈了有房出租的信息:中遠兩灣城中潭路100弄,4室1廳0廚1衛,合租650元/月。電話聯繫隨時可以看房。
中潭路100弄66號,門口掛着文明樓的牌匾,在9月6日的整治中,它“倖免於難”。
這套房曾經人聲鼎沸。20個人曾同時在這120平方米的房子裏共同生活過。15平方米的大房有六張上下鋪牀,而9平方米小房則放有四張,共四間房。就這幾天,房子一下冷清了。有一個大房間已經全部搬空,除了幾件行李還散落在那裏外。剩下的人也在準備慢慢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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