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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81歲的波羅德科·弗拉吉米爾·菲,1945年還是一位17歲的毛頭小伙,退役前被授予海軍上將軍銜。經中國駐哈巴總領館推薦,來華訪問的老將軍健步走來,聲若洪鍾,回想當年哈爾濱解放的序曲——蘇軍在這座曾有著『東方莫斯科』之稱的美麗城市趕走了日本侵略者,好似說著剛剛發生的故事:『1945年8月,我們兩小時的戰斗就打跑了日本兵,開著坦克進入哈爾濱。』
波羅德科當時是從沈陽方向進入哈爾濱的,只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就俘獲了關東軍駐哈爾濱的指揮官。『我是坐在坦克車頂上進入哈爾濱的,路兩旁的市民拼命鼓掌,臉上都洋溢著陽光般的笑容,有的人還往坦克上扔鮮花。記憶最深刻的是,在哈爾濱居住的俄國人,當時很多人都娶了漂亮的中國妻子。這些漂亮的中國姑娘看到我們,用標准的俄語對我們喊:感謝你們光復了哈爾濱』。
為履行《雅爾塔協定》,1945年11月17日,蘇聯通知中共地方黨、軍領導機關和武裝力量撤出哈爾濱,准備將城市政權移交給國民黨接管。為避免內戰,在陳雲主持下,11月22日,中共北滿分局、松江省委、省軍區等全部撤至賓縣。
現在算起來,從蘇軍移交政權到哈爾濱最終解放,國民黨接收大員在哈爾濱的100多天裡,工廠沒能開工,經濟更加蕭條,物價猛漲。老百姓憤憤地罵道:『什麼接收,純粹劫收!什麼青天白日,簡直暗無天日!』『想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想接收,盼接收,接收完了更難受!』這都是當時最流行的民謠。
哈爾濱1945年的時候約四五十萬人口,是個移民城市。哈爾濱市文化局原局長王志超,當時是哈爾濱一中剛剛20歲的學生,接觸了很多的底層百姓:『靠(松花)江邊,那完全是貧民窟,苦力、妓女、說書的、賣破爛撿破爛的,冬天街上有很多「死倒」,就是屍體,披著麻袋凍死的,早上起來時,馬車把這些「死倒」用繩子拽上,一車一車地拉走了。』
這是夜幕下的哈爾濱,也正是這座城市的黎明時分。
1946年2月26日,駐東北蘇軍參謀長柯裡琴科中將宣布開始由南至北陸續撤軍。蘇軍要撤出哈爾濱的消息傳出後,引起人們極大不安。因為自蘇軍撤出沈陽、佳木斯、長春、齊齊哈爾等國民黨接收大員控制的一些城市後,立即出現社會秩序混亂,土匪搶劫,壞人橫行。3月9日,抗日民族英雄李兆麟將軍被國民黨特務暗殺,更激起了哈市人民的義憤。4月26日,哈爾濱市各界代表130人聯名電吁東北人民自衛軍(前身是東北抗日聯軍)迅速進駐,中共北滿分局為此決定立即進軍哈爾濱。
三五九旅順利解放哈爾濱
這並非歷史刻意的安排,一支從『陝北好江南』南泥灣走出來的著名部隊,擔當起了解放第一個大城市的歷史任務。
1942年春,剛昇任三五九旅參謀長的劉轉連由延安去南泥灣,參加並指揮了著名的南泥灣大生產運動。1945年6月,以三五九旅等部隊組成的八路軍南下二支隊在司令員劉轉連、政委晏福生率領下,離開延安,南下抗日。9月中旬,日本侵略者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傳來後,此時正在南下途中的劉轉連接到上級命令,要他們停止南下,立即北上,向東北挺進。劉轉連率部於初冬季節抵達沈陽,部隊恢復三五九旅番號,劉轉連任東北人民自衛軍三五九旅旅長,從南滿、東滿打到北滿,一路勢如破竹。
1992年病逝於廣州的劉轉連將軍(他於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曾在《三五九旅回師北上解放哈爾濱》一文中清晰地回憶起那個激動人心的時刻:『4月28日拂曉5時,進攻開始了。部隊迅速佔領了指定目標,在前進途中,只在南崗和道外個別地方遇到小股敵人的抵抗和暗槍射擊,並迅速將其殲滅。我軍比較順利地解放了哈爾濱。』盡管只是寥寥數語,但卻道出了哈爾濱解放的乾脆利落。
周密的軍事准備事實上在28日前就完全做好了。4月25日至4月27日,隨著蘇軍的撤退,三五九旅劉轉連所部向哈爾濱城外的三棵樹地區推進,哈東軍分區司令員溫玉成所部向上號(香坊)地區一帶進攻,哈南軍分區司令員王奎先所部向顧鄉屯進發,並在市內預先設置了秘密軍事制高點。
劉登遠當時在東北人民自衛軍遼東第三支隊七團,參加了解放哈爾濱的任務。他在回憶錄中提及,七團的任務就是24小時內佔領火車站、國際飯店、霽虹橋、松花江橋等重要軍事目標,『各營連排班都在規定時間完成了對既定目標的佔領任務,沒有遇到抵抗』,因為原先佔據哈爾濱的國民黨接收大員,早已望風而逃。
雖然解放哈爾濱的戰斗並不激烈,但進城仍然是高度戒備和緊張的。從三棵樹出發挺進哈爾濱的張旭東,時任獨立團二營特派員,『早上9點鍾從三棵樹出發,進到道外(哈爾濱市內一地名),也就十一二點鍾吧,戰士們都端著槍,進來以後都散開,不是扛著槍「一二三四」喊正步那樣進來,那是准備打仗的,你不知道什麼時候遇到敵人呢。都是這個班進去一段隱蔽起來,第二班再上去。』
王志超那天早晨甚至還正常上學,他在上學路上見證了張旭東所說的一幕:『我走到正陽街街口,那街道上都沒有人了,靠著牆根子,這邊一支軍隊,那邊(一支)軍隊,排成一列,拎著槍,穿著黃軍裝,從東往西,往正陽街大馬路這邊走,那時哈爾濱偽滿留下的軍警憲特和國民黨的保安隊,都潛伏著,(咱們的部隊)就是那種准備巷戰進來的。』
原哈爾濱師范專科學校教務處處長王學勤當時是哈工大的一名學生,他就是當街與進城部隊遭遇上了,『街口上兩個戰士一伙,穿著大棉襖,拿著槍,也不吱聲,來來往往地走動,看你有點不正常就找你過來。我那會穿著半截呢子大衣,帶著氈帽,和一般人的裝束不大一樣,就被叫過去出示證明。我們工大的學生證是俄文的,證上還有蘇聯國旗,戰士一看又是鐮刀又是斧頭,還有俄語,可能想我是什麼地下工作者吧,很客氣就讓我走了。我就接著上學,第二天街上就很平靜了。』
讓市民們感到神奇的是,幾乎一夜過後,蘇軍撤走後的空白就由共產黨的部隊『無縫銜接』上了。原哈爾濱市教育學院院長馮光武,其時也在哈工大上學,『那天早晨起來以後,突然都是民主聯軍站崗了,蘇聯紅軍就沒了。他們都有崗位,在(原來)蘇聯紅軍的崗位上站崗。』
1946年5月哈爾濱成立人民政府
寒冷的東北,那個時候已經暖意融融了。4月28日這個解放的日子,離五一很近了,張旭東所在的二營當時負責巡邏北十二道街到景陽街這一帶,他清楚地記得『松花江都開了(融冰了),天熱了,我們還都戴著狗皮帽子,穿著棉衣服,進城的幾支部隊都沒換衣服』。這樣的細節很快讓熱情歡迎部隊進城的哈爾濱市民注意到了,『人家給咱們做衣服了,一兩天就發下來了,用大馬車送過來』。
戰士都換上新衣服,不光換單衣,秋衣秋褲也給了,戰士們都洗澡換衣服,非常高興。當年的這般『魚水情』,至今也讓張旭東難以忘懷。
對哈爾濱市民來說,時局變化真是太快了。日本人被趕走沒幾天,接著來了國民黨,轉眼,共產黨領導下的東北民主聯軍就來解放這座城市了,以至於一些市民還有點恍惚地仍將共產黨的部隊稱作八路軍呢。當時在哈爾濱市第二中學讀書的梁萬栓,先是聽班裡的一位同學說,三棵樹一帶『來了很多八路軍』,不打人不罵人,對人很和氣,還幫老百姓乾活兒。梁萬栓聽了感到很好奇,就利用休息日來到三棵樹,遠遠地去看『八路軍』,果然,『他們在給老百姓劈柴,有的在挑水』。後來在城裡,梁在尚志大街上再次看到很多東北民主聯軍,隊伍前面有馬拉的大炮,4個人扛著重機槍,後面的戰士8個人一排,都扛著槍。『後來聽人說,這是部隊在搞入城檢閱式呢』。
那天,很多市民拿著紅色、粉色的三角形小旗子湧向道裡街,看部隊的入城式。文史資料收藏家朱俊峰當時只有15歲,正和哥哥去買大豆,『我也就去看熱鬧,他們看到我們一幫孩子追著游行隊伍跑,也不瞪眼睛嚇唬人,還都整齊地扛著槍走著,不像那些舊部隊,老百姓看都不敢看,更別說追著部隊玩了。』
太平安寧的新社會,哈爾濱人終於盼來了。1946年5月3日,哈爾濱市人民政府成立。當年6月,中共中央東北局、東北民主聯軍總司令部及其附屬機關全部遷駐哈爾濱市,在此後兩年多的時間裡,哈爾濱一直是東北地區黨政軍領導機關所在地,是東北解放區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也是支援東北和全國解放戰爭的重要後方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