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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實在吃不消了!很多人都想搬家了!』日前,秀山縣溶溪鎮一位居民向本報反映,當地多數家庭一個月『過事務』要送脫三四千元(當地人把婚喪嫁娶人情往來稱為『過事務』)。而有的人則變著花樣、巧立名目『過事務』斂財。
禮尚往來,本是人之常情。以民風淳朴著稱的秀山縣,『過事務』傳統民俗為何演變成赤裸裸的物質交易和經濟負擔?本報記者進行了深入調查。
江蘇買了房
擺起流水席
12桌酒席擺了4輪,客人稱『房子影子都沒看到,鬼纔曉得是真是假』
秀山是一個土、苗、漢族聚集的地方,當地人婚喪嫁娶、生男育女等『過事務』的方式,是千百年來沿襲下來的傳統民俗。
然而,從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至今,『過事務』在當地卻演化成一場『公害』。4月18日到4月22日,本報記者赴秀山縣調查采訪。
4月21日(農歷3月26日)一大早,秀山縣溶溪鎮居民就聽到鞭炮聲此起彼伏。這一天,小小的溶溪街上就有六家人『過事務』。
當地習俗一日兩餐,下午3時到5時吃晚飯。下午3時許,溶溪後街的羅衛家人來人往、賓客盈門,這是羅衛家為『新居慶典』『過事務』。之前,溶溪鎮及附近數百戶居民接到羅衛下的請帖,上寫『茲定於公元2009年4月21日在溶溪後街家中為(江蘇南通新居)舉行新居慶典……』
4時許,記者手持大紅請柬來到羅衛家。之前,一位無錢送禮的洪姓居民把請柬轉讓給記者。在禮金記錄處送上100元禮金後,記者被帶到宴席廳等候開席。
宴席廳是一大間四面透風的屋子,擺著12桌酒席,客人們正在猜拳行令、喝酒吃飯。廳外是露天廚房,兩個爐子火光熊熊,一張大案板上擺滿了菜。記者坐的是第四輪,也是最後一輪,席桌上有9葷3素1湯13個菜,雞鴨魚肉俱全。席間,記者聽得鄰桌有人在小聲交談,一人說:『聽說羅衛的娃兒要在江蘇讀書,買了房子後要把戶口遷過去。』另一人說:『房子的影子都沒看到,鬼纔曉得是真是假?』
散席後,記者來到收禮金處,一白胡長者正用算盤計算禮金。記者看到,禮金簿上少的60元,高的6000元,更多的是100元或120元。
一天接到
12張請帖
大多數家庭每月禮金支出三四千元,有的人錢送完了,就到處借錢送禮
『昨天吃了一個喜酒送脫220元、一個壽酒送脫120元,今天一處搬新房子送脫100元,明天又有三處……一直到月底,我天天都有酒喝。』4月19日,秀山縣溶溪鎮中街擺水果攤的王松華談起『過事務』就直甩腦殼,『開年後,全家天天在外吃酒,家裡就沒開過伙,每天吃三四個酒很平常。農歷3月12日這天日子好,我送了8處人情,出脫1000多元。』
『我擺個水果攤收入還不夠吃酒!』王松華翻起賬本告訴記者,『3月送出去4000多元,4月纔過一半就送出去3000多元,今年正月到現在我送出去一萬多。去年過事務我送出去兩萬多塊錢,今年這樣下去怕四、五萬都不夠。』
『一看到下請帖的我就心慌!』王松華隔壁開副食店的冉女士從抽屜裡翻出一摞請帖,足有一尺多高。這是她今年以來收到的請帖,共156張,花去禮金24000多元。『沒錢進貨,我已經差7萬多元的貨款了。』
附近開皮鞋店的張洪慶曾創下一天之內接12張請帖的紀錄。張洪慶扳著指頭給記者算賬:農歷正月吃了32臺酒,2月吃了24臺酒,3月吃了53臺酒,光3月的禮金就是6000多元。『5月還沒到,就已經有10多張請帖了!』
溶溪鎮晨光村居委會支部書記吳家友告訴記者,在晨光村,每月禮金支出在三四千元的家庭佔多數,有的錢送完了,就借錢送。『村裡借錢「過事務」的佔10%以上。』
記者住宿的秀山縣城湘平賓館服務員小甘告訴記者,她哥哥嫂嫂都在事業單位工作,兩人每月的工資基本都要送完,只有靠母親擺個煙攤養活。溶溪鎮一對教師夫妻,某月工資全部送禮,孩子沒有學費和生活費,兩人只得在家抱頭痛哭。
房子貼瓷磚
也要請頓客
沒考上大學擺『安慰酒』,借別人房子擺『喬遷酒』……『過事務』名目五花八門、無奇不有
記者調查發現,當地『過事務』,過生有壽酒,結婚有喜酒,老人去世喝喪酒,娃兒滿月喝月米酒,建新房喝新居慶典酒等等,而近幾年『過事務』的名目可謂五花八門、無奇不有:孩子考上大學要喝『登科酒』,沒考上也要喝『安慰酒』;父母過生要喝『壽延酒』,死了多年就喝『祭日酒』;生頭胎要喝酒,生二胎要喝酒,生三胎還要喝酒;結第一次婚要『過事務』,二婚要『過事務』,三婚還是要『過事務』;買了房子要『過事務』,兩樓一底的房子加一層樓要『過事務』,房子外牆貼上一層瓷磚要『過事務』,把門面的木門換成卷閘門也要『過事務』……當地人稱,『過事務』的花樣比舊社會的苛捐雜稅還多!
不過,讓人們更氣憤的是『過假事務』:家裡老人明明纔五十六七歲卻偏要辦『甲子酒』,有人戲稱『這是把爹媽拿來早產』。沒錢買房,就借租別人的房子來『過事務』——一擺夜市的小販,去年在縣城買了套房,已有四家人來借她的房子來『過事務』了。還有的,乾脆說在主城、江蘇、浙江買了房,反正大家也沒辦法去核實。
湘平賓館一服務員告訴記者,某幼兒園有一位老師,孩子沒考上大學,她卻說考上了,也過了事務。結果她讓孩子在外地耍了一個月,說那大學不好又回來了。
晨光村居委會支部書記吳家友稱,有的做兒女借父母的名義『過事務』找錢,完事後父母一分錢都見不到。該村有一姓肖的,父親和後媽沒和他住一起,父親不願意『過事務』,他就把後媽接來過,過完事務買套衣服就把後媽打發走了,他的理由是:『我把錢給了後媽,誰給我還賬?』
秀山縣一機關工作人員說,該縣還出現過給死人發請帖的笑話:某事業單位一工作人員照著單位工資表發請帖,沒想工資表上有一人不久前已經死了,他給那人也下了請帖。
秀山縣城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談:平凱鎮有個單身漢,爹媽死得早,修不起房子也結不起婚,每天光是送出去,沒有收回來,可巧他養的母豬下了14個崽(一般母豬下12個崽就算多產),他也借此請親朋好友『過事務』,以減少損失。
想寫信檢舉
卻不知告誰
『過事務』在秀山縣泛濫已有八九年,就像人人喊打的『過街鼠』,有人恨不得找『過事務』的人拼命
『實在遭不住了,簡直是讓我們受刑法!』秀山縣城一不願透露姓名的機關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縣城一群退休教師一個月退休工資全部送完後,連生活費都沒有,從去年下半年以來,他們就開始寫檢舉信,但又不知該檢舉誰。平凱鎮護國村幾個村民也向記者諮詢,他們想告,又不知道該告誰。
在溶溪鎮,人們最羡慕郭老太,她嫁女沒有『過事務』,修房子也沒有『過事務』。『她最安逸,沒有人給她發請帖!』街坊們都羡慕死了。郭老太告訴記者,我不想別個的錢,別個也不要想我的錢。
記者在秀山縣城以及溶溪、平凱、膏田、溪口等鎮采訪發現,這裡的人們『過事務』幾近瘋狂,人們沒有心思搞生產,生活亂了套,『過事務』成了家家戶戶的頭等大事。無論走到哪條街巷哪個角落,只要一提『過事務』,無不咬牙切齒、義憤填膺,人人都可從褲兜裡掏出一大把請帖,家家都有一本『血淚賬』。溶溪鎮上家家樂超市女老板說,她老爸做水泥工每天掙60元,而送一次人情至少100元錢纔拿得出手,要借錢纔能去『過事務』,『我恨不得找那些「過事務」的人拼命。』溶溪中街水果攤老板王松華的老婆說,哪個興的像現在這樣『過事務』,我恨不得一刀砍死他!
據悉,秀山縣『過事務』泛濫已有八九年,它就像人人喊打的『過街鼠』,已成為秀山縣一大『公害』。而今年以來這種現象尤為瘋狂,因為民間流傳一種說法,今年五一節之後,『過事務』要上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