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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沙坪公園,兩位老者在參觀紅衛兵墓園 記者 徐元賓 攝
昨日,石坪橋,鄭志勝講述當年故事 記者 龍在全
131座墳塋,躺着573人。這其中,有約40%的人是紅衛兵。人們習慣將這個墓園稱爲紅衛兵墓園。昨天,陰,天氣有些冷。墓園被高牆圍着。三三兩兩的遊人,從報紙上得知墓園被評定爲文物後,前來探望。在經歷42年後,這個墓園被確定爲文物保護單位。成爲文物,它也走過了不尋常的路。
收集資料——兩年採訪了兩千人
昨天下午5點,沙坪公園,收集、整理紅衛兵墓園史料的羅華帶着本報記者,請保安打開了紅衛兵墓園的鐵門。羅華現在是沙區作家協會會員,43年前,14歲的他曾是紅衛兵,在北碚朝陽中學讀初一,他見證過當紅衛兵的同學在他身邊倒下,再也沒起來。“埋在這裏的,有6個人和我同歲,最小的8歲。”他說,“每次走進這裏,我都心痛。”
2007年9月,羅華受一些有識之士邀請,在沙坪公園管理方的指引下,開始收集關於紅衛兵墓園的一些史料,以便爲今後的文物申報打基礎。兩年多時間,他和另外兩人,共採訪了約2000人,其中約1200人提供了有價值的史料信息。採訪對象,幾乎都是躺在墓裏的人的親友、同學等。沙坪公園負責人錢立全說,爲收集史料,他們共投入了約40萬元。去年5月,羅華等人填了文物申報表,層層上報了市文廣局。
評爲文物——兩次勘察兩次討論
2006年,國務院下發第三次文物普查通知稱,1980年以前的,有代表性的,有歷史、科學、藝術、社會價值的歷史遺蹟,可以評爲文物。
市文廣局副總工吳濤昨天回憶,早在2005年前,我市一些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就提議案和提案,希望能加強紅衛兵墓園的保護。那時,有人對此質疑,一是認爲該墓園不符合文物標準;二是認爲紅衛兵墓園,記錄的是一段特殊的歷史,沒有必要保存。
2007年,我市開始第三次文物普查,先是重師的教授、學生等,進墓園查清了墓的數量;之後,我市文物調查專家來到墓園勘察。去年,就紅衛兵墓園評文物的申請,吳濤等10餘名全市知名的文史、黨史、近代史、建築史,以及規劃專家,又開了兩次討論會。吳濤回憶,在兩次會上,他都提出:“我們要面向未來,不要忘記沉痛的歷史。”還有專家指出,這個承載着歷史的墓園,由於風吹雨打,正在自然損毀,必須提到法律的高度,進行保護與搶救。“紅衛兵墓園評文物,沒有一名專家反對。”
前景規劃——或許可以成爲景點
去年12月15日,對於羅華來說,是一個值得欣慰的日子:當天,他們接到通知,沙區紅衛兵墓園被評爲市級文物。他認爲,接下來的,將是對文物進行搶救。羅華說,這個墓園,曾三次遭毀損:一是墓園建好後不久,有農民搬走墓塊石,用來建屋;二是上世紀70年代,有人以爲墓中埋着槍與匕首,曾挖盜洞進入其中;三是不知何故,有約五座墓倒塌。而且,墓碑上的文字風化嚴重,只有80%左右留存。
但能留存下來,也很不易。羅華回憶,“文革”之後,我市一名市領導授意,將這座墓園用圍牆圍起來;上世紀80年代,再次對圍牆進行維修;而沙坪公園的管理方,這些年加強管理,甚至設立了崗亭。
重大教授、旅遊學博導蒲勇健建議,這裏可以作爲景點,讓遊人們前來參觀,從而受到教育。
(應採訪對象要求,羅華爲化名)
文物揭祕——墓碑爲何高低有別 地形錯落經費有限
墓園內的墓碑高低錯落,最高的墓碑約有8米。1967年,剛安葬的時候,就是在土堆上插上寫着死者名字的木塊。直到1968年2月,陵園開始進行大整修:建造了墓碑,大多數墓碑仿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1969年1月,建造結束。墓碑高低有別,是因爲經費、地形等原因造成。記者聶超
研究者說
曾鍾(重慶市沙坪壩區教師培訓學院退休教師)我最先挖掘死者身份
2003年,從學校退休後的曾鍾買了一臺相機採風,偶然到沙坪公園走入墓羣時,頓感震撼。“我沒有參與那場武鬥,但死難者有我同學。”曾鍾決定記錄這段歷史。
從這一年開始,家住沙坪壩小龍坎的曾鍾,每天上午起牀就來到墓地,“每來一個參觀或者祭奠的,我就會上前詢問他們與死者的關係。”根據死難者家屬提供的線索,曾鍾採訪了與死者有關的人士。3年之後,曾鍾結識了50餘位死難者家屬,並整理了一本“沙坪公園‘文革’墓羣考”的資料。今天,這些成爲了紅衛兵墓園保護的重要史料參考。記者胡順濤
陳曉文(重慶出版社編輯)我記錄下全部碑文
早在曾鍾前,陳曉文就開始關注沙坪壩紅衛兵墓園,是至今墓園碑文最完整的記錄者。
上世紀80年代末,爲編輯“文革”十年的歷史,陳曉文和朋友邀約在墓園碰面。“眼前的一幕,讓我們十分吃驚。”他回憶,墓碑風化很嚴重,有些文字也變得模糊。而且不少碑石,被周邊居民搬回了家。“如果不保護不記錄,假以時日,一個重要的歷史載體將永遠消失。”自此,陳曉文和朋友開始記錄每個墓碑的碑文。同時,在他和部分人士的建議下,沙坪公園開始對墓園進行了保護。記者胡順濤
何蜀(重慶“文革”研究專家,《紅巖春秋》原副主編)一段凝固的沉重歷史
因爲共同關注沙坪壩紅衛兵墓園,陳曉文和曾鍾成了摯友,和他們一起的還有何蜀。
“紅衛兵墓園是一個時代的背影,一段用水泥、磚頭凝固下來的沉重歷史。”何蜀稱,將其確立爲文物保護單位,進行規範性的保護,是對中國歷史的重要貢獻。何蜀稱,將紅衛兵墓園確立爲文物保護單位,進行規範性的保護,是對中國歷史的重要貢獻。何蜀說,申報成功說明我們政府越來越重視政治文明,“事實上,民衆已有了理性正視‘文革’歷史的社會心理環境,我們的民族更加成熟了。”記者胡順濤
文物故事經他手安葬近300人老人寫回憶錄懷念
67歲的老人鄭志勝在沙坪壩一帶很出名,因爲由他送進沙坪公園紅衛兵墓園裏安葬的人就有近300名。回憶起當年,鄭老聲音頓時低沉眼裏噙滿淚水。“有些人甚至不知道他們的親人就葬在墓園。”鄭老曾因在武鬥中有命案被判入獄13年,然而這並未能減輕他對死者的愧疚。
每次去墓園都會落淚
邁上墓園長長石梯的最後一步臺階,67歲的鄭志勝輕輕撫開墓碑前的雜草,默默地注視着這座約2米高的墓碑。“墓裏埋着我的乾妹妹,叫秦春菊,是我親手送進來的。她當時只有十多歲,是從沙坪壩去河運校給人送飯時被槍打死的。”鄭志勝老人準確地記得墓園裏很多人的名字和他們被埋葬的具體位置。當時,鄭志勝是重大電機系電力專業的學生,負責處理遺體。“每年都會去墓園,和當年的同學、朋友說說話,每次都淚流滿面。”昨日,鄭老噙着淚光說。
曾目睹農民撬墓基
“每一座墳此前都只是一個土包,所有墓碑都是武鬥平息後才新建的。”鄭老說,因爲在武鬥中有命案,他於1970年6月26日被關進了白鶴嶺5號沙區看守所。1976年底,他和另外幾名獄友出來運糧食,特別向看守請求到墓園看看。沒想到,他們剛走到墓園門口,便看見一羣農民拿着鐵鍬、鋼釺正在猛撬墓基,擡着挖出來的石頭回家。痛心的他們立即大聲呵斥,農民們這才扛着工具跑開。
“雖然已經服了刑,但我多年來的愧疚從未減少。”鄭老說,他寫了一部約50萬字的回憶錄,其中關於這一時期的篇章佔了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