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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晴好的午後,常德道28號。
按響了門鈴,半天纔有一位女士從對講機裡輕輕回應,對她講明來意後,她婉拒了我想進去的要求,也不肯透露那裡是民宅還是另有他用。
站在黑色大鐵門外,只能看見這幢三層小樓大致的模樣:紅色的頂子,白色的牆面,樓前有一個很大的院子,此外再難有更近距離的觀察,於是嘆息一聲,轉身離去。
孟廣宧字養軒,1891年生人,山東章丘舊軍孟氏,系孟子後裔,後執掌自家商號『謙祥益』,在天津開辦『謙祥益保記』,生意遍布大江南北。1928年與全家從山東遷至天津定居,1952年全家搬至今常德道28號,1955年去世。
只有28號
是孟家的樓
一天後,孟憲先生聽到我說這些,只是微微笑著,讓他的兒子孟濤在紙上給我畫了一張草圖,好歹也算讓我對這座宅院有了整體印象,對當年老字號謙祥益主人孟氏一家在這裡居住的情形,有了一些合乎情理的想象。
外界一直有一個說法,稱常德道26號和28號都是孟氏舊居。但孟憲老人告訴我,孟家當年只是住在28號。
孟氏是1952年買下這座宅院的。孟憲說,早年在佟樓一帶,有一個仁立打蛋廠,其中一位股東姓周,他給三個兒子蓋了三座一模一樣的小樓,就是今天的常德道24號、26號和28號。後來,24號賣給了著名的醫生范權,28號被孟氏買走,而26號——據孟憲說,是被一位『李善人』買走了,今天已經成為了和平區體育館街的辦事處。
當時買下28號用了多少錢?孟老說,當年時興以布匹的多少來確定交易價格,他家出了『50件布』,但時隔多年,孟家後人也已說不清這一件布有多少,值多少錢了。
從1952年到1966年,孟家人一直居住在內,後來『文革』到來,舉家遷出,直到1973年落實政策纔又搬了回去,這一次住到了2005年,而後轉手賣出。孟老說,他們居住的幾十年裡,基本保持了屋內的磚木結構,如今怎樣就不得而知了。
孟憲這一輩,有兄弟姐妹十人,他是三子。早年,他們和父親孟乃全、祖父孟養軒三代住在常德道28號,是個非常熱鬧的家庭。孟老回憶說,每天吃飯時,一家十幾口人都圍坐在一張大圓桌旁。後來孟老的爺爺、父親先後去世,兄弟姐妹也多有到外地生活的,到2005年搬離時,宅子裡還有兄弟姐妹五戶。
究竟誰創立天津謙祥益
其實一直被訛傳的,不止有住址這一件事。
網上有很多資料說,天津謙祥益是『山東孟民創辦的』。但孟憲一見到我,最先澄清的就是此事。他說,創辦人——也就是他的祖父——正確的名字是孟廣宧(y?),字養軒。孟憲回憶,上世紀九十年代曾有記者采訪孟氏,記錄時可能是將『氏』字寫草了,被編輯誤認為『化』,以致出現過『孟化』這個訛傳的名字。他說,之所以有『孟民』這個說法,或許也是因為『民』字和『氏』字相近,在寫潦草的情形下,被誤認也未可知。
孟養軒是山東章丘舊軍孟氏一族。孟家祖上曾做過行商,後來變成坐賈,開染坊、布店,將營生從山東擴大到北京、武漢等地,而後將各地分店加以整合,成為了後來鼎鼎大名的『謙祥益』。和瑞蚨祥一樣,它們都屬於孟氏經營的『八大祥』。
當年謙祥益的買賣很大,在全國各地都有分號。孟憲說,他家裡有規矩,兒子到三歲時,父親就會為之開一家分號。天津的謙祥益,就是孟養軒在1917年為兒子孟乃全設立的,名為『謙祥益保記』。多年後,孟乃全又為兒子設立了『謙祥益辰記』,店址就在今天的中原百貨,現在已不復存在。
早年北京謙祥益曾是總店,不過後來戰亂頻仍,隨著大批達官顯貴搬遷至天津,帶動了天津的政治與經濟之後,天津謙祥益一度成為總店。孟憲說,聽老人們回憶,每到年關,各地掌櫃要到天津結算,場面也是十分熱鬧。
保記的店址在估衣街,當年是水旱碼頭,處於商業中心地帶,而辰記建立於上世紀三十年代,當時屬於法租界,在戰亂時期相對安全,且利於客戶往來。謙祥益的商業思路,從選址就可見一斑。在孟養軒主持謙祥益期間,這個老字號的生意達到了頂峰階段。
心系家國的商人
謙祥益雖然有很多分號,但孟氏平時並不參與直接的管理,只保持獨資,委托代理人擔任各號經理。因而雖然在天津有字號,但孟家人一直居住在山東,直到1928年因為當地鬧匪患,纔舉家遷到天津。
聘請經理幫助孟氏省了不少心力,但也帶來過麻煩。抗戰期間,天津淪陷,百姓生活十分困難。就連孟家這樣的大戶都只能吃雜合面。在1943年到1944年期間,很多天津商號的伙計都要求東家漲錢,以應付生活困境。
謙祥益也出現了這種情況,辰記很快就漲了工錢,但誰也沒想到,保記出事了。
孟憲說,當時保記的經理對員工的要求置之不理。由於此人平時搞假賬,被員工得知,就以向東家告發相要挾,事情越鬧越大,甚至打起了官司。一番折騰下來,鬧事的伙計被開革了。
然而沒過多長時間,日本憲兵闖到了孟家,原來是有人舉告,稱孟乃全平日偷聽民國中央的電臺,還記錄下大量戰報,足有一箱子。日本兵是為此去抓人的。巧的是孟乃全當時人在北京,逃過一劫。但孟養軒就沒那麼幸運,被帶走吃了不少皮肉之苦,保記也被查抄,損失不小。後來家中動用了很多關系,花了不少錢,纔把人救出來。孟憲說,孟養軒對此事的首尾心知肚明,但脫難之後,從未想過要采取什麼報復的措施,只是低調將此事了結了。
孟憲說,從自己父親偷聽電臺一事,可見孟家人心系家國天下。抗美援朝時期,孟家曾捐資15億(舊幣)購買了一架噴氣式飛機,1963年天津發大水時,又捐資10萬,上世紀七十年代落實政策後,孟憲的母親還拿出了一筆款項,用於創辦六一保育院。
誠信不存,何以言商
孟氏一門是孟子後裔,受儒家理念影響極大,生意上以誠信為本。孟濤說,聽老輩人講,謙祥益從不以店大而欺客,買一匹布是客,買一個針頭線腦也是客,就算不買東西進店看看,也要請人喝口水、坐一坐;但有要求送貨的,不論什麼、不論多遠,保證送到。過去的布有『十斤白』的說法,即一定長度的布匹恰好是十斤,有的商家想法抻長布匹賺顧客,看上去長度相同,實際一稱,分量不足,但謙祥益從不做這類事情。
從孟憲這一輩開始,謙祥益的後人沒有再經商,問到緣由,他們感嘆說,原因之一就是當下商業環境中,以誠信為本的商家不易生存,以家族的理念很難與之相妥協。
孟濤說,他們山東章丘舊軍的孟氏這一支正在修家譜,苦於族人散在各地,與很多人都斷了聯系,所以也希望通過本報幫助他們取得聯絡。孟憲說,孟家受傳統影響很深,孟養軒在世時,最看重與祖先有關的一切,不論住在哪裡,家中都必須有供奉祖先的屋子。常德道28號雖是『小洋樓』,也不例外。甚至在1955年去世前不久的春節,孟養軒都執意讓家人攙扶著祭祖。
也許正因為如此,孟家人對鄉土有著濃濃的眷戀。早先曾有傳言說,謙祥益後人多已移居海外,但孟憲肯定地表示:一個都沒有。
檔 案
孟氏舊宅
常德道28號
特點:總佔地面積594平方米,前後各有一個院子,前大後小,後院封閉。小洋樓總建築面積有四百餘平方米,附帶車庫和鍋爐房,每到冬天可以自家燒鍋爐,用暖氣供暖。樓的磚牆都是『三七牆』,比普通的牆厚得多,窗戶玻璃也有三層,冬暖夏涼,居住舒適。專家支持金彭育記者張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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