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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 育慈
海春不是來傾訴自己的事情,她要說的是自己時刻操心的弟弟。
在海春眼裡,弟弟海冬是個心氣兒很高的人,不甘於平凡的生活,為此,他一直在努力,即使第一次婚姻成了犧牲品也沒有回頭。但生活似乎故意和海冬過不去,總是給他設立種種波折。經過幾次三番的變故,海冬現在正躺在異地的醫院裡,誰也不知道他能恢復成什麼樣,會不會留下後遺癥,這是家裡人最擔心的。在海春的心裡,她還有一層更深的擔心,那就是弟弟的第二次婚姻能否繼續下去。海春對我說,如果弟弟能安心地留在父母和姐姐們的身邊,也不會遭遇這麼多的變故。
選擇什麼樣的生活,在於每個人的夢想或者說欲望,它們不會因為身處何處而改變,更不知道將要付出何種代價,人生所有的痛苦和歡樂都源於對未來的不可預知,不論得到還是失去,高興還是悲哀,我們能做的,只能是在夢想和現實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僅此而已。
采訪對象:海春年齡:41歲職業:做生意
醫生讓我們做好心理准備,這種病的後遺癥會出現癱瘓、腦癱、下肢動不了,聽得我們心裡直哆嗦,渾身發軟。
我剛從那邊的醫院回來沒多長時間,我弟弟還躺在醫院裡,他這個病三個月一療程,現在已經兩個月了。他得的是結核性腦炎,我在網上查了,這種病治愈率不高,而且會有後遺癥,能恢復到什麼程度得看他的身體素質。
我弟這病是突然間得的,去年年底的時候他開始發燒,醫院一直按感冒發燒治療,光輸液就輸了一個月,治了一段時間感覺還行,只是有時候下午開始發燒,轉天早上就好了,仗著自己年輕,他也沒當回事兒。到了臘月二十九,我弟給我媽打電話,說工作忙抽不開身,過年不回來了。我弟在那邊當老師,專門教那些准備出國的學生。其實我弟是騙我媽,怕我媽擔心,在這之前他已經跟我和大姐說了他身體不好,不回來了。
初四那天,弟妹打來電話,讓我們趕緊過去,電話裡說得很嚇人,說我弟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我們姐倆嚇得腿都軟了,連夜買票過去。
到了醫院,弟妹向我們描述,初三那天還好好的,初四那天說話說著反應就不正常了,感覺很遲鈍,有些發呆,送到醫院時已經昏迷了,誰也不認識,一直高燒不退。
看著昏迷不醒的弟弟,我真是揪心,我就想,他要在天津呆著也不會受這個罪啊。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他從咱天津跑到冰天雪地的黑龍江,哪兒能受得了啊。我們過來的時候穿的裡三層外三層都凍得受不了,可人家當地人呢,穿得都很普通,就像咱們過冬一樣,毛衣加件羽絨服,一點事兒沒有。人家熟悉當地的氣候和環境。
我們第二次去的時候,弟弟已經清醒了,我們姐弟三人聊天,我姐說,最好的日子就是柴米油鹽,一家人平平安安。我弟說,我就看不上這些,一點兒理想也沒有。我跟我弟說,你認命吧,別心氣太高,人不能跟命爭,身體不允許你這樣。他說,我還有遠大的理想抱負沒實現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嚴重。
自從我弟准備出國,他的生活就沒有平靜過,每次都是日子剛穩定些,他的身體就出現狀況。
我弟大學學的是語言專業,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他覺得必須要出國深造,當時家裡有間空房子,就把房子賣了湊足了學費,可是當時手續辦得很不順利,半年也沒有辦下來,在這中間,他們單位有個女孩兒看上了他,倆人處了沒多長時間,我弟就對家裡說,告訴你們啊,我打算結婚了。把我媽急的,你這說結就結,錢還沒給你攢夠呢!
說實話,這個弟妹我們家裡人都不喜歡,感覺和我們家格格不入,有點兒傲,可是人家倆人能說得上來。我們兩個姐姐出了點兒錢,弟弟就結婚了。
婚後半年,弟弟的出國手續辦下來了,弟妹說,能走就走吧。家裡人希望他們兩人能一起走,可一直沒辦成。
弟弟到了那邊後,一邊打工一邊上學,特別辛苦。從寄回來的照片看,他瘦極了,一米八的個子,真是皮包骨頭,我們看了都很心疼。那邊學費特別貴,弟弟打兩三份工纔可以勉強維持,經常是半夜兩三點坐在車上就睡著了。我說他,家裡就你這麼一個男孩兒,父母又都有退休費,兩個姐姐雖然沒什麼大錢但也能幫襯幫襯你,你何苦跑那麼遠去受罪。可他不願意聽,他那心氣兒,就像二十多歲的小伙子一樣。
他在那邊呆了幾年,有一次喝酒摔了一跤,開始沒當回事兒,過了幾天感覺天暈地轉的,頭抬不起來。去醫院一檢查,說是腦乾有點出血。大夫問他在哪兒治療,我弟說回國治吧,這兒費用太高了。他這次生病,從檢查到交費,都是他的一個女同學在跑前跑後,而且人家還把他送到天津機場,也沒露面就走了。
弟弟住院後,正好我老公單位沒什麼事兒,就由他來照顧。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弟妹跑前跑後,可是她表現得很冷淡,到點該吃飯了她也不管,我老公打飯還得給她打一份。住院費也是我們出,也沒客氣一下,平常在醫院也不怎麼和我們說話。我弟是個急脾氣,對她說,你要跟我家裡人這樣,咱倆還怎麼過。不過就離吧。她說,我是跟你過,又不是跟你的家庭。我們勸我弟,行了,你出去她一個人等你也挺不易的,別鬧了。
誰也沒想到倆人真離了,我們還以為說說也就沒事兒了。離完婚我弟纔告訴家裡人。我們想,也許是我弟走的年頭太久了,感情都淡了,而且他們本身在一塊兒也沒多長時間。
弟弟要有點兒事,我們姐倆這心就踏實不了,感覺他一有事兒,我們就義不容辭。
我弟在家養了半年,身體恢復得很好,他又坐不住了,要出去上班。
這中間,以前那個國外的女同學來天津看過我弟。聽我媽說,倆人一打電話就是好長時間。我們說肯定不是一般關系。一年後,這個女孩兒回天津找我弟,說想結婚。我弟讓她考慮清楚,兩家離那麼遠,他又結過婚,生過病。可這女孩兒什麼都不在乎,她把在她媽那兒存的錢騙出來,在天津買了房。什麼都弄好了,纔告訴她媽,說她在天津,要結婚了。
婚後小兩口過得還不錯,我們也挺放心。可這剛穩定住沒多久,我弟身體就又出問題了,走路腿疼。去醫院一查,大夫說是股骨頭壞死,是上次看病激素用量過多導致。於是又開始一輪折騰,看老專家,喝湯藥。治了一年纔好。我媽跟我們說,這孩子這災怎麼就躲不過去呢?
我弟這邊兒剛好些,弟妹那邊又有事兒了,她父親因為腦出血做手術,結果沒能從手術臺上下來。年齡不大,纔50多歲。她們家就她一個女兒。倆人商量後,決定弟妹留下來陪母親,我弟先回來上班。
幾個月後,弟妹打電話,一定讓我弟過去,說老這麼分著也不是回事兒。我弟想,反正得捨一頭,這邊有姐姐照顧父母,那邊只有她一個人。於是就把房子賣了,辭了工作去了黑龍江。
剛開始過去挺不好找工作的,呆了幾個月後纔找著一份工作,給人講課,他能力挺強的,開始只有十來個學生,後來慢慢發展到五六十個學生。生活也比較安定,每天下班後,岳母就把飯做好了。
本來挺好的生活,卻因為弟弟的這次生病又亂了套。
同時亂了套的還有我們的生活。從過年到現在,一直是我和老公還有姐姐在醫院伺候,我和我姐輪著回來照看家裡,我老公一直呆在醫院。弟妹家離醫院遠,她又要上班,她媽媽每周去一次送點吃的。
就在我們兩邊兒奔波的時候,我姐的一個電話讓我對我弟的未來更加擔懮,她告訴我,弟妹在醫院裡對她說,姐,你看海冬這病,我滿可以拍手就走,畢竟我們倆時間也不是太長。我姐說,你可以拍手就走。弟妹沒有說話。
我不能說她對弟弟沒感情,要沒感情,她能大老遠跑到天津找他?可是沒想到她這麼現實。我真想勸弟弟病好了還是回天津吧,可是又怕他捨不掉。我們不敢讓他受刺激,因為大夫不讓我們說太遠的事兒讓他分神。可如果他們真要分開,弟弟又得受一次打擊,他受得了嗎?
弟弟現在還不能動,有點健忘,剛說過的話轉眼就忘了。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希望弟弟能闖過這次難關,至於以後的事兒,走一步看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