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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重慶老康
出版時間:2010年4月
定價:22元
上海錦繡文章出版社
連載8:影子似乎吃了一驚,轉過身來。借著遠處昏暗的路燈光,我看見是一個年輕的女子,一縷頭發搭在臉上,乍一看,像電影裡的鬼影一樣。
我想她一定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了,不然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我說:『妹子,你不要說氣話,問題不是說氣話就可以解決的。』
女子不做聲,呆呆地坐在那裡。
隨後我不論問她什麼,她都不理不睬。
我准備離開了。我想她大約是和男朋友吵架了,然後借琴抒情,對這些兒女情事,我無意摻和。
我說:『我走了,你自己當心些。』
那女子突然叫我:『大哥,陪我說說話好嗎?』
我說:『好啊,大哥被你的琴聲驚醒,睡意全無,樂得有人和我說話。』
我慢慢蹲下身子,從兜裡摸出一支煙,點燃,等她開口。
女子說她叫小玉,去年七月從C市一所師范專科學校畢業,一直沒找到工作。昨天早上,她住的出租房的房東來找她收房租。她已經欠了三個月房租了,但她實在沒錢給,房東就把她趕了出來,還把她的畢業證扣下了,說不把房租補齊,就不把畢業證還給她。她今天出門四處借錢,沒有借到,不知該怎麼辦了,便坐在這裡打發時間。
我說:『你的那些同學呢?可以找同學們想想辦法啊。』
小玉說:『班上好多同學都沒找到工作。有的回老家去了,有條件稍微好點兒的,我都找他們借過錢了,到現在都還沒還,已經不好意思再借了。』
我說:『那你坐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啊,要不到你同學那裡去擠一擠,也強似待在這裡啊。』
小玉嘆了口氣,說:『同學有同學的難處,再說,我也不想去麻煩他們。』
我說:『要不回老家?好歹還可以混口飯吃呢。』
小玉說:『本來不想回去,但現在看來,可能真的只能回家了。唉,這大學啊,不如不讀。』
我勸她:『不要這麼灰心,眼前的困難是暫時的,只要挺過去了,一定會有美好的明天。』
小玉沈默不語,低頭擺弄著手裡的口琴,說:『這是我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
我摸了摸兜兒,兜兒裡只有三塊錢,我說:『你先等等,我馬上就來。』
我三步並作兩步回到工棚,搖醒老劉,問他身上有多少錢。
老劉睡眼惺忪,問道:『你要錢乾什麼?是不是去找馬子?』
我說:『別管這麼多,先給我拿點兒錢。』
老劉摸索著遞了50塊錢給我。我來到小玉身邊,對她說:『這是50塊錢,對面不遠有一個小旅館,你去住一晚,先對付過今晚再說。』
小玉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錢。
我突然想起我們平常『打平伙(AA制)』的那個小餐館似乎要招一個服務員,便問小玉願不願意去。
我其實只是隨便這麼一說。我想小玉堂堂大學生,再落魄也不會願意到餐館去打工,更何況還是一個工地的小餐館。
沒想到小玉同意了。她說讀了這麼多年書,沒臉回家,只要能混口飯吃,乾什麼都願意。這樣的想法,與我當初決定到工地當民工時的心態何其相似啊。
2006年3月28日星期二多雲
小玉到餐館上班了,工資是450塊錢一個月,包吃,晚上就住在餐館裡。待餐館打烊後,用幾張板凳拼一下,上面擱幾塊木板,鋪上被子湊合著睡。
我跟工友們說小玉是我親戚,請大家多關照,不許欺負她。
小玉叮囑我,叫我不要說她是大學生。她說一個大學生在這樣的環境裡打工,她臉上掛不住。
我理解她,大學教給了她知識,也教會了她虛榮。
小玉開始對我存有一種報恩的心態,總覺得欠了我很大的人情。我告訴她,我也曾這麼困難過,在我困難的時候,我也希望有人幫幫我,哪怕只是一聲安慰也是好的,所以用不著對我客氣。只是我沒有告訴她,我現在依然困難著。
2006年4月10日星期一晴
小玉說,我和其他民工不一樣。她說我身上有一種懮郁的氣質,像個有點兒文化的人。
我就淡淡地笑,心裡卻有些溫暖,似乎有一種被讀懂的感覺。說實話,雖然我學歷不高,但勉強可以算個讀書人。在工地,和這些粗放的民工在一起,我覺得我是孤獨的。他們的想法很簡單,掙錢,然後寄回家。攢得多了,把老家的房子翻修一下,或者添置一兩件像樣的電器。
我的想法不一樣,我知道當民工是權宜之計,我應該有一個像樣的事業。但是,我的事業在哪裡?假如不當民工了,我能乾什麼?這是一種掙紮的狀態,既不甘心,又沒有更好的辦法。所以我常常羡慕老劉他們,有活就乾,有酒就喝,啥來了就迎接啥,爽爽快快。這是一種難得的幸福,可是我無法融入,只能旁觀,或者欣賞。
2006年4月28日星期五晴
小玉到餐館上班後,我有時會去找她說說話。或許她的心情和我有太多的類似,所以我們之間很談得來。小玉叫我大哥,我也把她當自家妹子一樣看待。有時,我會把她的口琴借來吹,排遣一下內心的寂寞。
前天,我問她:『口琴多少錢買的?』她說:『是一個高中同學送的。』我開玩笑說:『男同學吧?』小玉就不好意思地笑。
我說:『難怪房東趕你出來時,你什麼都不帶,單單帶了這只口琴,原來是定情物。你這麼困難,怎麼不去找你那男同學一起想想辦法?』
小玉說:『他還在讀書,在上海,今年纔大四。』(連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