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龍(左) 《東風雨》在內地公映一周後,柳雲龍坐立不安。 4月底在上海,他見到記者,往桌邊坐下,上來就忍不住感嘆了句:『唉,我真不如回去繼續拍電視劇。』 拍電視劇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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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雨》在內地公映一周後,柳雲龍坐立不安。
4月底在上海,他見到記者,往桌邊坐下,上來就忍不住感嘆了句:『唉,我真不如回去繼續拍電視劇。』
拍電視劇的時候,柳雲龍把自己比作『批發商』。現在還有人整天追著他打電話,要買《暗算》的播放版權。柳雲龍身邊的周小姐透露,這部已經播過好幾輪的電視劇,現在還能賣到每集過百萬的價格。
相形之下,柳雲龍的電影處女作《東風雨》則沒這麼幸運。兼任導演和主演的柳雲龍跑了全國9個城市的影院,和院線、影院、觀眾、記者見面溝通。現在,他還要心力交瘁地直面來自四面八方觀眾、影評人的各種爭議,以及眼下的票房壓力。
『我贏得起,也輸得起,因為作為導演,我還年輕,路還很長。』他安慰自己。
在北京,柳雲龍參加了一個一幫北京影評人的座談會。根據對《東風雨》這部電影態度的截然不同,影評人分裂成尖銳對立的正反兩派,各據一邊,針鋒相對:正方認為這部電影作為間諜電影不落俗套,在藝術追求上野心勃勃;反方則認為,影片還是在用電視語言的敘事方法,是部爛片。
柳雲龍坐在中間,神情嚴肅。偶爾,他也冒出來自嘲幾句:『不都說我自戀嘛,那就自戀吧!』
文藝腔與商業元素難平衡
《暗算》走紅之後,韓三平找柳雲龍聊天,希望他能拍一部諜戰題材的電影。中影那時候正在推一個『青年導演計劃』,柳雲龍就跟著一頭紮了進來。拍《東風雨》的想法,其實在《暗算》拍攝期間就已經有了。最初是陳賡的兒子找他拍『紅隊』的故事,柳雲龍挺有興趣,就開始翻閱大量資料,然後無意中發現了『珍珠港事件』的故事背景,纔知道原來中國人在這個事情的背後也曾經付出很多。軍事專家徐焰後來推薦了《太平洋戰爭的警號》,書中有很多關於日籍中共黨員的故事。柳雲龍最終決定拍攝《東風雨》。
『東風,雨』是二戰期間日本偷襲珍珠港戰略進攻方向的一個約定暗號。1941年,珍珠港戰爭爆發前後的上海,中國間諜安明掌握了這個情報,但是在傳遞過程中不斷發生意外,他的身邊埋伏著各種各樣的間諜,包括紅顏知己『歡顏』、堅守『布爾什維克信仰』的日本同志、從千裡之途捨身犯險的東京來客、日本情報組織特高課……為了傳遞這份情報,各國都犧牲了大批間諜人員。這是一份偉大的情報,也是一次失敗的行動,因為戰爭還是爆發了,個人的犧牲並沒有改變整個戰爭格局。柳雲龍用有些生硬的敘述手法,講述了一個非常復雜、格局很大的故事,但他並沒有探求犧牲的意義,而在於表現自己一貫崇尚的信仰,雖然這些飛蛾向火撲去,其實並不能改變什麼。
影片的開場是一段跑狗場大戲,共6分鍾,很成功地讓觀眾置於環境中。但這個好的勢頭未能延續到影片的剩餘部分。多條故事線索,各方間諜人員的背景、身份、動機,甚至影片本身必要的一些鋪墊,在接下來的1個多小時裡都沒能流暢地表現出來。
『間諜是個極端的職業,殘酷卻浪漫。』柳雲龍說。但影片著重描繪的特務間愛情,卻成了是最被詬病的地方。觀眾只看到兩個各懷鬼胎的戀人,說著故作高深的臺詞:『你看那黑夜裡的蝙蝠,一半獸一半鳥,我和你在一起就是想做鳥,飛到有亮的地方去。』
有意思的是,喜歡《暗算》的多數觀眾,都認為柳雲龍打破了常規的電視劇鏡頭語言,大量運用了電影手法。但是當他真正推出自己的處女作電影時,卻又被指責完全是拿電視劇的手法在拍電影。
與幾乎同期拍攝的《風聲》相比,《東風雨》的格局、立意、線索、視野都更大、更復雜,柳雲龍也更強調自己的文藝氣質。只是這種文藝腔調一旦和商業元素平衡不好,就變成了自戀、造作。『我來不及反思。』柳雲龍告訴記者。
回去繼續拍電視劇,其實只是柳雲龍發牢騷的一種方式。他還是想再拍電影,而且下一部電影的資金已經到位,投資會比《東風雨》更大,他現在基本上已經開始著手准備新片。
『閑著也是閑著,不是都說我自戀嗎?下一次我還要演,或許就去演一個小癟三……』柳雲龍大聲說。
應該對國產電影寬容一些
記者:最近有沒有去看一些關於《東風雨》的評價?
柳雲龍:《暗算》之後,我發現諜戰劇變多了,很多電視劇也開始去說理想、信仰,說革命浪漫主義。《暗算》的意義不在於它拍得能有多好,故事能有多完美,但是它帶動起了一個產業。《暗算》是第一個吃螃蟹的,這就是一件挺好的事兒。這次拍《東風雨》,我也看到一些評論,很多人覺得講故事太散、線索太多、看不懂,但其實美國電影對於我們中國觀眾來講,看不懂的太多了。最近的那部《禁忌島》,我不信你們每個人第一遍都能看懂。現在的很多歐美觀眾都說,要以看懂這個電影為一個近期的理想。其實,《東風雨》不是一個看不懂的電影,只不過有些時候我們的觀影習慣不對,一會兒看個短信,一會兒接個電話,然後就不知道看到哪裡了。這意味著,你不主動、不精神集中地看電影,就會看不懂有些情節。當然也會有觀眾講,我為什麼要這麼費勁,都累了一天,特別希望到電影院裡去看一些最簡單、高高興興的東西。這想法沒錯,但是我想,每一個電影人,每一個導演,從事這個職業的標准、目的、想法、角度是不同的。
記者:你覺得柳雲龍不應該去做那些簡單的、博大家一樂的事情?
柳雲龍:對!如果想讓柳雲龍去做下裡巴人,這對於我來講,是一個太簡單的事兒。我要拍一個簡單的電影,我能給它拍到天上去,你們信嗎?我會調動所有的電影手段,我會讓你們在看簡單故事的前提下,感覺到導演已經把電影手段用盡了。這都很簡單,我也可以去做。但是我為什麼不去做那種東西?用一種比較通俗的話說,這樣沒勁,但是從我的角度講,我還是希望我從事的這個職業有一些責任感。
電影除了是一個商品之外,它還是有文化價值的東西。就像礦泉水和牛奶,要我選,我一定是生產牛奶的人、賣牛奶的人,我不會賣礦泉水。牛奶既能解渴,又有營養。其實,全世界的導演都在追求這種高度,它既有商業價值,又有藝術價值。我第一次做電影導演,就給自己選擇了一條特別難的路。誰不知道用小一點的資金,拍點小的戲,試試水,起碼它有個保險嘛。我這個就屬於沒保險就上來了。
我也喜歡這麼做。我的的確確喜歡我的片子當中除了有吸引人眼球的地方,還有吸引人頭腦的東西。現在是大家都有錢了,很多人渾身上下弄了很多名牌,但講出話來驢脣不對馬嘴,胡說八道,大家對他還有敬意嗎?電影除了形而下之外,我柳雲龍希望它還有一種內在的東西。
記者:如果很多觀眾都表示理解這部電影有障礙,這是觀眾的錯嗎?
柳雲龍:觀眾沒錯,他們可以再進電影院看一次,但我也沒錯。為什麼我們對於好萊塢的有些電影,就能有一種求知和渴求的行為,願意再去看一遍?為什麼對國產電影看不懂的時候,我們就不能寬容一些,再去看一遍?
文藝作品說白了,拿出來就是給人評論的,甚至給人罵的嘛。要不然你就不要拍電影,你拍電影乾什麼呀?你拍電影就是讓人說三道四,甚至讓人罵的。『你根本讓我看不懂,你什麼玩意兒!』挺好,那我會非常紳士地告訴他,求求你,你再看一遍,要不然我花錢,請你到電影院再看一遍。或者說你沒時間了,行,你永遠記住有一個柳雲龍,讓你恨之入骨。的確,去看場電影,如果再吃飯,然後打車,這筆開銷確實不小。
沒有一部電影全世界通吃
記者:不少人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會認為柳雲龍不會拍愛情戲,如果《東風雨》把愛情戲全部刪掉,就是一部好作品,你怎麼看?
柳雲龍:現在的愛情觀,的確跟15年前國人的愛情觀不一樣。電影裡是我想象中的愛情,可能跟普通人的愛情價值觀也不一樣。我想象的愛情是奉獻,是犧牲。我對愛情的理解是,我要時刻准備著為對方去奉獻,時刻准備著為對方去做一些事情。
記者:電影本身有很多細節都非常精細,但是部分臺詞顯得很突兀,這也是現在很多觀眾詬病比較多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平實一點,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柳雲龍:我總不能拿現在的語言放到《東風雨》中,那個年代就不是一個平實的年代。你看張愛玲寫的小說會那麼平實嗎?你看她那裡面的『之乎者也』。我一直認為張愛玲的小說最真切地反映了那個年代的人物關系、情感關系、語言的交流方式,以及對上海整個城市的氛圍描寫。她寫得非常真切。我運用這種臺詞,其目的就是為了最大程度還原歷史,或者說年代的原本,而不是做一個四不像的東西。我倒沒有特別去考慮過它的文藝腔或者非文藝腔,尤其在男女情感上用一些文言文,我其實更想襯托的是這一份愛情的美、浪漫,也許這種浪漫和美不被你們所認同,但它起碼代表了我對那個年代的一種理解。
現在大家拍三國,語言倒是平實了,但是你們滿意嗎?我們作為電影人怎麼做,都無法達到諸位媒體的滿意。實實在在地講,沒有任何一部電影全世界通吃,包括《阿凡達》也有人罵。所以,我也就不奢望說我的電影一定要大家都喜歡。我對我自己這部電影的成與敗,心態放得很平很平。它很快就會沈入到歷史中去,十幾天它就成為歷史了,甚至沒有人再想起《東風雨》。《東風雨》變成一個亮點也罷,變成一個沮喪也罷,只會沈淀於我的歷史中。
記者:有人認為,《東風雨》是《暗算》電影版的延續,你為什麼對諜戰題材這麼感興趣?
柳雲龍:這是偶然性,同時偶然當中的必然就是:諜戰可以把很多我所想象的人性最極致的東西放進去;還可以通過諜戰,把商業片的很多最基本的要素——暴力、血腥、情色、男歡女愛,擱到這樣的一個題材形式中去,充當內容。
還是需要大家向我拍板磚
記者:你是否覺得現在創作、輿論環境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柳雲龍:現在的電影創作環境啊,遠不是姜文他們拍第一部戲的時候了。其實從某種角度來講,我作為導演,到目前為止,還是太順了,還是需要大家向我拍板磚,下手狠點沒問題,只是希望還能准點、穩點、深點,來點刺激的,或者來點雷人的。但是我真的怕那種寫得半半拉拉的,最好能上昇到一種高度,電影的高度。如果再寫那種說臺詞過於文藝、劇情過於拖沓,那是什麼呢?說白了,都是對手黑我們的一種方式……
記者:第一次做電影導演,你也看了這麼多影評人和觀眾的評論,有沒有從中借鑒一些東西?
柳雲龍:我沒有客觀地去想,哪些有道理,哪些沒道理。因為我只是從尊重的角度,客觀地去面對。我這一段時間也沒有這麼多時間去思考,因為道理自在每一個人的心中,每一個人的講法都是道理,都代表著一種聲音。而我不會因為別人罵我,或者別人捧我,就要去想一種辦法應對。沒有這個必要,太累了,有點時間你趕快接下來做點什麼。這些都不是我考慮和研究的問題,因為我從事的這個職業就是讓人評頭論足的。
記者:像你這樣的理想主義者,一般未必能夠承受現在面臨的輿論爭議,你怎麼讓自己心態平和下來?
柳雲龍:其實我們中國人的傳統主流文化,走到今天,是投機取巧的。你看看我們常常引為經典的那些歷史典故,空城計、借東風……都是典型的投機取巧。司馬懿如果昨天晚上跟他老婆吵了一架,吵得青筋畢露、不管不顧,他哪裡會去管什麼空城計,照樣打你,會怎麼樣?借東風,現在的天氣預報都不靠譜,那東風沒刮怎麼辦啊?還有那個四兩撥千斤,以少勝多,以弱勝強,都是我們崇拜的。但是你為什麼不用千斤撥四兩,那多從容啊。我們另一方面,就崇拜像岳飛那樣的悲情英雄。可是你研究研究岳飛是個什麼樣的人,十三道金牌都把你召不回來?別說皇上了,就一公司老板打十三個電話,三天你回不來,你就別回來了。
在這樣的文化下,現在觀眾的罵聲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實際上觀眾在罵的過程中,也會逐漸有變化,他不可能永遠去罵人吧?他會變得理智,他會變得客觀。你像現在我們對奢華品的需求,各種大品牌都去買,再過幾年你去看看還有人買嗎?人的思潮是要有一個時間過程的。所以我看這些,真的是心態很平和。(據《外灘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