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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述】
謝謝你們,我長大了
三年前來到『聞心公社』時,我一無所有。如今,我23歲了,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有自己的房子和車,有愛我的媽媽,有和我風雨同路的未婚妻,還有一路上扶持我的親朋好友……
在那之前,我經常逃學打架,動不動就被『請』進派出所,每次媽媽把我領回家後,都會含著熱淚求我說:『兒子,咱不這樣了行嗎?』當時,媽媽在菜市場支了個攤子賣肉,每次聽到周圍的人談論孩子,她都忍不住默默掉淚。她怕我遲早有一天會『進去』。在那種情形下,我哪有臉說『媽媽我愛您』。
在叛逆的年齡裡,我從未想過一個女人在承受喪夫之痛的同時,獨自拉扯大一個孩子的艱辛。等我明白時,媽媽的雙鬢已見白發。我的媽媽,為了減少她兒子沒了父愛的缺憾,為了讓兒子生活得更好,一年到頭她只歇四天——大年初一到初四。每天早晨她四點半起床,晚上七點多回家,嚴寒酷暑,風雨無阻。她話很少,甚至沒有說過愛我,但是只要我想做的事,無論讓她多為難,她都沒有說過『不行』。這就是我的媽媽,這麼多年,用她全部的心血,為我支橕著一片無雨的天空。
還有我的女朋友。在我一無所有時,她走進我荒蕪的世界。她勸說我別跟那幫只有在打架時纔會想到我的『朋友們』出去混,她跟著我在馬路旁邊擺攤賣東西,和我一起經營過服裝店。最困難的時候,我倆連口袋裡的硬幣都翻出來了,只有三元錢。她認真地計劃著怎麼能用三元錢填飽我倆的肚子,攥著那一把零錢,我卻難過得想哭。交往之初,我隱約感覺到她媽媽不太贊同我們的交往。我能理解,她媽媽也許並沒有想過讓她的女兒通過嫁人在生活上得到什麼飛躍,但起碼,那個男人應該能照顧她女兒的衣食飽暖。可我,什麼都沒有!
兩個女人的情分和企盼,突然讓我覺得肩頭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有些沈,但正因為這份重量,纔讓我的雙腳穩穩地踏在這片土地上。我不懂事太久了!
因為沒有學歷,工作並不好找。2008年我開始開出租車。租別人的車開,每個月要付1500元的租金。工作穩定了,自己也摸出了些道道,漸漸的,我想擁有一輛自己的出租車,這不僅可以省了租金,還可以把車租給別人開。在當時,買車和辦各種手續的費用,加起來要30萬!30萬,對於我和我母親而言,那是天文數字。而且這年月,沒有什麼事比借錢更難了。
我想到了大姨和大姨夫。他們家經濟條件不錯,自從我12歲那年父親去世後,什麼時候去他們家,他們都以各種理由送我們東西,只要媽媽開口借錢,從來沒被駁回過。大姨夫經常對我說:『孩子啊,只要有困難就跟我說,什麼樣的事兒我都能幫你。』每次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總會想到爸爸。雖然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依靠誰,但你想想,你在外面磕得頭破血流時有這樣一個擋風遮雨的去處,心裡會有多踏實。盡管大姨和大姨夫都是誠心誠意地要幫我,但之前我沒有主動提過什麼要求,不過這次不一樣,我要做的是正事兒,而且這件事會讓我更有能力回報他們。
就這樣,買車的費用,大姨他們幫我出了百分之六十。大姨夫拍著我的肩膀說:『小伙子,好好乾!那些錢我們不急著用,你什麼時候有錢了再給我。』其實我心裡明白,借給我那些錢時,他們就沒想過要我還,這麼說,只不過是照顧我的自尊心而已。
開出租比別的工作要累,媽媽一整天都在外面擺攤,沒時間和精力照顧我,我搬到了老舅家住。老舅家住的是獨單,我跟表弟睡在屋裡,老舅和舅媽就在廳裡睡。本來他們一家三口就夠擠了,再加上我,有時候真感覺轉不開。可老舅和舅媽從來都沒嫌棄過我,在他們眼裡,我和表弟是一樣的,都是他們的孩子。從小就這樣,每次去他們那兒,表弟吃什麼我就吃什麼,表弟有什麼我就有什麼,他們都無微不至地照顧我這個『沒爹的孩子』,也曾苦口婆心地勸我『浪子回頭金不換』。看到我如今這樣,每天為了生活奔忙,他們哪,比我把世界上所有的山珍海味都買給他們還高興。
如今工作穩定,收入也還算不錯。每天我都把開車掙的錢交到媽媽手裡,她就替我存著、攢著。今年年初,媽媽把我掙的錢都交到我手上,再加上親朋們的支持,我終於有了自己的房子。房子雖小,但畢竟有了自己的窩。拿到鑰匙那天,我一手拉著母親,一手拉著女朋友,幸福得就像擁有了整個世界。我還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大姨、大姨夫、老舅、舅媽,告訴所有幫助過我、愛過我的人——小於已經長大了,我,永遠不會忘了你們拉著我的手陪我走過的歲月。
我和女朋友訂婚了,今年九月份,她將成為我的新娘。新房的裝修很簡單,但是我已經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做了最大的努力。我知道,我的新娘和我一樣滿足。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我現在的生活還算不上『好日子』,可是對我而言,能浪子回頭並在短短幾年內擁有這一切,我已經很滿足了。與其做那些不可能實現的白日夢,不如一步步、踏踏實實地經營現在的生活,只要今天比昨天好,日子就有了奔頭。況且,就算以後能過上住別墅、開奔馳的生活,也不一定就比現在幸福。
現在這樣,真的挺好。這生活,是所有愛我的人給予我的,雖然我不敢承諾讓他們過上多麼好的日子,但以後我要做的,就是盡我百分百的努力來回報他們。
讓浪子回頭的力量
到18歲就已經是成年人了,可是很多像小於那麼大的人,我們還只能稱之為孩子。他們中的很多人,在家裡享受著父母的寵溺,在學校受著老師們的保護,在遠離『污染』的地方,無懮無慮地生活著。他們不曾走錯路,也不用擔心未來的方向,因為一切都有人幫他們去規劃。
而『小於們』則不同。命運跟他們開了個玩笑,讓他們在還沒有充分免疫力時就過早地接觸了外面真實的世界,品嘗到了生活的艱辛,在同齡人還在嬉笑玩鬧時,他們就扛起了一份沈甸甸的責任。坐在我對面的小於穿著休閑裝,戴著遮陽帽,走在街上,沒准會有人誤把他當成高中生,誰會想到這個孩子要每天六點鍾准時起床出車、為了生活開始奔波呢?當小於說『我比同齡的孩子成熟』時,那淡定而自豪的表情讓人心疼,同時也讓人放心——他已經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其實,當他意識到媽媽日漸蒼老的容顏、想到要去感謝所有幫助過他的人之時,他就已經長大了。
單親家庭對孩子的影響,絕不只是失去父親或者母親那麼簡單,重要的是仍然留在孩子身邊的那些人,用什麼樣的精神和心理影響著孩子。小於是不幸的,纔12歲就失去了父親的疼愛;但他又是幸運的,因為無論他做錯什麼,他身邊的人都沒有放棄過疼他、愛他,拉著他走向人生的正常軌道,並在這個過程中允許他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不遺餘力地支持他。
我們的出生不能被選擇,命運中的意外也非人力所能控制,但幸福卻是可以選擇的。如今,很多家庭健全、經濟條件比小於好的孩子,都未必有小於現在的這種幸福感,更少了感恩的心。但是也不能完全怪他們,因為沒有人教會他們這些。
現在社會的主流意識,還是把孩子的學業看得很重,似乎花季年齡的孩子,最應該做的事情就是坐在教室裡上課。父母們把孩子捧在手心裡,要什麼給什麼,卻會在拿到孩子的成績單時暴跳如雷,質問孩子為什麼不好好學習,質問孩子如此下去哪還會有什麼前途,而後開始訴說自己小時候生活的不易,訴說自己這些年的付出,直到孩子捂著耳朵走開。家長們可能為孩子的學業做了最周密的安排、最大程度的付出,卻忽視了教育的根本——愛的教育。
如此看來,小於其實比很多孩子都幸福,因為他的生活中從來沒有缺少過愛和選擇的自由。母親朴實的愛、親人無私的愛、戀人純潔的愛一直伴隨著他,這些愛讓他找到了生活的動力,這些愛讓他找到了前進的方向。
而那些至今還不知道感恩和奮斗、固執地在父母的蔭蔽下不肯長大的孩子,索取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成了一種習慣,那些『小於們』竭盡全力纔能得到的東西,他們從一開始就擁有,並源源不斷地從父母那裡獲得新的東西,他們其實體會不到『來之不易』這個詞的真實含義,『感恩』就更無從談起了。
當一個差點誤入歧途的孩子坐在你面前,講述他現在的美好生活、表達他對生活的感恩時,任何一個人都會發自內心地為他高興,更何況他的親人們。而那些還不懂得感恩的孩子的父母也沒有權利去責怪他們的孩子,因為他們需要問問自己,除了給錢,除了一味滿足孩子的物質要求,他們是否教過孩子怎麼去愛一個人?是否告訴過孩子要具備勤奮、善良、自立、自強這些遠比技能更重要的品質呢?
無論是出生在什麼樣的家庭,無論現實的生活怎樣不同,無論命運給了怎樣的打擊,愛的力量永遠是最強大的。當小於說他會以百分百的努力來回報關心過他的人們時,他並不知道,實際上他已經給了關心他的人們最好的回報——像他們希望的那樣幸福地生活。
其實,無論個人的力量多麼渺小,只要我們相信愛並願意付出,都能給身邊的人帶來溫暖。那力量,有時候是我們自己都難以想象的。看看小於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