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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兒子筆下,季羡林是人生的失敗者,是有國無家的浪人,是孤獨、寂寞、吝嗇、無情的文人。本書顛覆了『大師』的完美形象,還原了詩意背後的血淚,而實則包含著一顆摯愛之心。季承只是希望還原一個真實的人的形象。
上集回放:父親到德國留學,與德國姑娘伊姆加德相愛。但是,經過慎重考慮,父親還是打消了留下來的念頭。
六、回到濟南
一天中午過後,在大門外探風的熱心人忽然跑進院子裡喊道:『來啦!來啦!』叔祖母急忙讓我和姐姐到西屋廊檐下站好。我向前院二門方向望去,只見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留著洋頭,身穿土黃色風衣,裡面是西服領帶,足下是皮鞋。當他走近我和姐姐的時候,我們大聲叫道:『爸爸!』他好像沒有親吻或抱我們一下。之後,我們就被安排到別的房間去了。後來大人們之間發生的事,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想他一定要先見過叔祖父母,特別是叔祖母,但也不可能有什麼磕頭跪拜之類的儀式,不過傷心流淚恐怕是少不了的。至於我母親,我沒留意那時她在什麼地方,是在人群後邊站著還是忙著沏茶倒水,或者也在傷感悲戚,我已沒有印象了。
現在感到奇怪,我竟不記得那天的團圓飯是怎麼吃的了。只記得那天晚上,父親一直站在叔祖父的床前,恭立伺候,已經換上了長衫,但並沒有說什麼話。後來,叔祖父一揮手說:『歇著去吧!』父親纔輕手輕腳地從屋裡退出。此後每天晚上都是如此。這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於父親怎麼和母親話說闊別之情,又是怎麼度過分別十二年後的第一個夜晚的,我當然不得而知。但從母親第二天那木訥的表情來看,那一夜恐怕並沒有什麼幸福可言。從那時起,父親就演起了捨情求仁的悲劇來了。
父親在濟南走親訪友,應酬頗多,驚動了山東省政府主席王耀武。王耀武派人請父親去他的官邸赴宴,表示歡迎父親回山東工作。父親已經當上了北京大學的教授和東語系主任,哪裡會回山東。王耀武還派人給季家送來了面粉、白糖等禮品,他的車隊驚動了二裡長的佛山街。從此,季家名聲大振,遠超過了『季課長』的時代。
空閑時,父親問我在哪個學校念書,幾年級了,並愛撫地摸了摸我的頭說:『怎麼不把頭發留起來?像個當兵的。』我在正誼中學讀書,父親也在那裡念過書。小學我們都上的是三和街小學。我長得圓頭圓腦,胖乎乎的,渾渾噩噩只知道玩耍,對於功課很不上心。男孩子都是光頭,如果誰留洋頭(分頭),那倒是一件出風頭的事。可是父親有令,我只得留起洋頭。記得父親在摸了我的頭之後,立刻去水缸裡舀了一瓢水衝手,使我感到很新奇。而且他從來沒有親過我或拉過我的手。
父親給我和姐姐帶來了禮物,是兩只金筆,算是貴重的東西了。我得到的是一支英雄牌的,姐姐那支的牌子記不得了。我們一直保存到高中的時候纔捨得用。給我的禮物還有一條皮帶。我們穿的都是中式褲子,用的是像一條繩子似的布腰帶,褲子一勉,腰帶一紮,就可以了。中式褲子上也沒有腰帶扣,父親送的洋腰帶派不上用場,只好擱在一邊。姐姐應該也有另一件禮物,但我已經記不得是什麼了。
按理說,離家十二載,博士、教授、主任頭銜載滿頭上,腰包裡的銀子也鼓鼓的,對老家的朋友設宴款待是必不可少的,何況咱們季家又有俠的傳統。可是父親腦子裡的男士卻沒有他認為值得宴請的對象。他只請女士,男士免談,就這樣,包括他最贊賞的『小姐姐』等在內的二十幾位年輕女士被邀請到濟南著名的聚豐德飯莊,觥籌交錯,大快朵頤。
新星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