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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音】袁詩群:頭一天給我打來2000元錢,第二天就出事了。
袁詩群找到了原村支書劉國權、以及江油市司法局中心法律事務所的劉輝、江仲纔律師一行8人趕到山西。
山西之行讓袁詩群終身難忘。當時,袁詩群提出要見丈夫的屍體,礦上派來的人當場拒絕。
同行的村支書劉國權回憶說,礦上的態度很明確,『不談妥賠償就不給看屍體』。
【錄音】它屍體在一個地方,談判在一個地方,我記得屍體在內蒙的一個醫院裡。最後火化在內蒙古火化的。
袁詩群說,那時正值山西的隆冬季節,雪下得很厚,沒過了腳踝,她拖著一家老小來到千裡之外的這個陌生之地,語言不通,不認識一個人。此前,她去過最遠的地方是省城成都。
【錄音】走過來了連方向走找不到,只聽別人擺布,我沒出過門,成都都沒去過,去找哪個呢?給我們弄到哪裡去,就沒有辦法。
記者:你也沒有想過要舉報?
袁詩群:我哪敢,這是黑礦,這些公安局,乾部都是礦上收買了的,你找誰都不行。
丈夫死了,找誰討也討不回來了。袁詩群說,她恨黑心的礦主,也怕黑心的煤礦。她說,沒有想過找政府部門,更沒想過打官司。現實點看,只希望多一點賠償金了。她從報紙上知道,像張遠華這種情況,政策規定可以獲賠20萬。但礦主的談判代表說,這個法律在山西還沒有實行。
【錄音】袁詩群我說我看報紙,在礦上死了的都賠20萬,至少是20萬,他說山西沒有實行。我說那難道國家的東西只在我們江油實行啊?
對方說:給你們的賠償是礦工家屬中最高的了。你們要鬧也可以,去打官司,打官司至少一個月,你們這一行人就在山西等著吧。
袁詩群早有耳聞,鄰村的礦工死了,4萬元就了事了,礦上的態度就是要不要隨便,不要拉倒。於是,袁詩群接受了這起礦難的『最高賠償』,8萬加來回路費,共9萬的賠償金。
【錄音】過去了八個人,那邊出了一萬路費,賠了八萬,加了一萬路費,一共九萬。
袁詩群回憶的場景,劉輝和江仲纔律師也回述得很清楚:礦方來了5個人,沒有出示任何證件,一上來只同意賠償3萬元。三輪談判過後,賠償數額最終確定為9萬。
【錄音】律師:包括差旅費,老人小孩的補償款,都在內賠償了9萬。按照當時標准,他的賠償已經算是很高了。他那個地方死個人,最高賠償5萬元。說實話,9萬談下來是非常艱難,艱難到極點。
袁詩群說,談完賠償事宜,礦上安排袁詩群去認屍體,她剛一哭,就被礦人往外推,說不准哭,這事兒讓領導知道了,不得了。
【錄音】當時就想哭,他們就把我往外面推,他說要是他們領導知道了,就不得了。
火化和發賠償金定在一天,礦方表示,要等把張遠華的屍體火化了,纔能給錢。隨後的一天,袁詩群一行人在礦方的安排下坐了4個小時的車,在內蒙古境內的一個火葬場把屍體火化了。那情景就是,家屬一邊在『同意火化』單上簽字,礦上一邊給他們數錢。5年後,劉輝和江仲纔律師形容那一幕就像賣屍體。
【錄音】在合同上,一邊火化屍體一邊數錢。那邊數錢,這邊燒人。
直到幾個月後,地方媒體報道了這件事,袁詩群纔知道,奪走丈夫生命的那場礦難被礦方瞞報了。
5年了,在寧靜安詳、不起眼的西南山村裡,袁詩群過著平淡的生活。農閑時分,她就在鄰居家的院壩上,閑話家常、打打麻將。除了中紀委、山西紀委等組成的調查組和媒體偶爾來過兩三次之外,袁詩群很少向人提及當年的事情。
丈夫的命換來的9萬元賠償金,沒能讓袁詩群過得好點,袁詩群說,『只是了了身上的債。』
【錄音】沒有什麼區別,就是之後我沒有債了,把債了了,生活上還是沒有什麼改變。
袁詩群住的房子還是丈夫張遠華在1991年蓋起來了。張遠華的墳墓就在房後,墓碑邊緣雕龍刻鳳,十分精致。
與精致墓碑相反的是,因為沒有錢裝修,袁詩群房子依舊是沒有粉刷的清水房;客廳裡沒有電視、沙發,臥室裡沒有衣櫃,最貴的一件家具是給兒子張清結婚預備的一張雙人床,花了800元。
【錄音】袁詩群:沒有錢,修房子都是貸款。我說,兒子你掙錢回來粉刷房子,以後好結婚。我反正是掙不到錢。
5年來,和張遠華一起打工的李耀華一直在幫襯著袁詩群。礦難發生後,死裡逃生的李耀華就回到了粉石村,有幾次他曾經想到外面繼續挖煤,但都被自己的老母親制止,車票都買了,又被從火車站拉了回來。後來,他在江油市蹬了半年的三輪車,每年賺10幾元錢。
李耀華的家庭負擔也很重,上有老下有小,對於袁詩群,他能給予的幫助並不多。但在村裡人看來,兩人儼然已經是夫妻,只是沒有領取結婚證。記者問到李耀華為什麼不結婚,李耀華看一眼袁詩群,袁詩群低下了頭,倆人異口同聲地說,沒錢。
袁詩群已經聽說礦主李克偉被抓了,不少官員跟著落馬。袁詩群說他們罪有應得。
【錄音】我就是希望,這些黑礦早就該抓了,別人都說,人家很多資金,一般人都弄不動,所以說都抓不了。
袁詩群正計劃著通過法律途徑,向責任人追討更多的賠償金,討回自己多年來被侵害的權利,但她不知道這條路能不能走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