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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毒人員正在工作。 |
『戒毒農場』裡已翻耕的土地。 |
在這裡,戒毒人員『與世隔絕』,從事勞動,領取工資,為的是戒除毒品心癮,最終回歸社會
*寫在前面*
明天就是『6·26』國際禁毒日。怎樣驅除毒魔的話題又一次引起公眾的關注。在南京江北石佛寺一片被農田包圍的場地,南京警方正在進行一項全新的嘗試,試圖通過『戒毒農場』的方式,將那些被毒品俘獲的『癮君子』們,拉回正常的生活軌道。
種瓜、種菜,耕田、做工。在這裡,勞動是對抗毒癮的『武器』。不與粉友聯系,不私自外出,『與世隔絕』是這裡的生活准則。
在這裡,戒毒者通過勞動可以領到工資,也可以邀請親人來一起居住、勞作。當然,戒毒者也可以選擇離開。
對南京上萬名吸毒者來說,這是一種全新的戒毒模式。近日,記者探訪了新建成的南京市戒毒康復中心,也就是我省的首家『戒毒農場』。
省內首家,戒除毒品心癮的『實驗田』
開顱戒毒、中藥戒毒、美沙硐戒毒……社會各方面都在想辦法幫他們戒除毒癮。我市也在國內率先開始了社區戒毒模式的探索。
然而,毒情依然嚴峻。據了解,目前我市在冊吸毒者人數在1萬人左右,根據國際通行的1:3規則,實際吸毒人數在3萬人左右。
在市戒毒所,曾經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一名絕望的母親為了挽救沈迷毒品的兒子,賣了房子,辭了工作,不告訴任何人,帶著兒子到鎮江的一座荒山裡,與世隔絕,開荒種地。但是,兒子最終逃下山去,因為他忘不了毒品。
『生理脫毒容易,心理脫癮很難。』戒毒醫生徐榮海說,讓一個吸毒者脫離那種瘦骨嶙峋的生理狀態其實很容易,很多吸毒者進入戒毒所後都變得又白又胖。
但是,傳統戒毒模式最大的弊端是不能克服『心癮』。很多吸毒者這樣形容『心癮』:『無論開心或失望,無論流淚或大笑,只要情緒有變化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它。』
有專家認為,毒品的『心癮』實際上是一種腦部疾病,很難抹去。強制戒毒雖然能讓吸毒者身體恢復,卻無法阻止他們『想念』毒品。
『在他們回歸社會有困難、戒除「心癮」有困難的情況下,「戒毒農場」可以讓他們一輩子待下去。』韓志強告訴記者,這是我市貫徹《禁毒法》的一項舉措,在全省也是首創之舉。其實,這些戒毒者在農場裡的勞作成果,根本不夠支付給他們的工資,這部分資金由政府支付。為了讓這些自以為被社會拋棄的人拾回重歸社會的信心,『戒毒農場』以發工資的形式,作為對他們勞動的鼓勵。
『這是一塊向戒毒這一世界性難題挑戰的試驗田。』韓志強說,『戒毒農場』對來戒毒的人員不設期限,只要他們願意,可以一輩子留在這裡。當然,他更希望這裡成為一個戒毒人員回歸社會的過渡場所,讓那些根除『心癮』的人員,最終能夠回歸社會。
到『農場』就業,戒毒人員可自願申請
市戒毒所裡有數百名強制戒毒人員。被警方發現多次吸毒的人員,就會被送到這裡進行為期兩年的強制戒毒。
強制戒毒區分為『男區』和『女區』,分別關押著男女戒毒人員。臨近中午時分,一陣合唱歌聲打破了這裡的靜謐:『你看那路邊那棵榕樹下,那是可憐天下父母心。有多少寒冷的夜晚裡呀,多少父母在流淚。』『夢裡夢見孩子的臉,醒來不見孩子的臉。只有那淚水它滾滾地流啊,那是母親的眼淚。』『粉友呀,是你們害了我一生,是你們把我推下陷阱,是你們把我拉下火坑。』
……
這是強制戒毒人員正在管教民警的帶領下,合唱一首名叫《榕樹下》的歌。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首戒毒人員的懺悔歌曲,逐漸演變為戒毒所的『所歌』,每天吃飯前,戒毒人員都會唱這首歌。
無論『男區』還是『女區』,內部格局都差不多。大通鋪,統一的號服,被限制的自由。在這裡,戒毒人員必須嚴格按照管教民警的要求,鍛煉、唱歌、脫毒。
記者要探訪的『戒毒農場』也位於戒毒所內。不過,在同一道大門裡,『戒毒農場』和強制戒毒區是兩個『世界』。戒毒康復中心大門附近的一大片土地已經翻耕,散發出泥土的味道,四周綠樹成蔭。
『這裡是一個農場,給吸毒人員種地的地方,現在還沒到播種的時候。』市戒毒所所長韓志強說。距這片土地不遠,一棟嶄新的小樓房裡,一群穿著藍色號服的男女,正在一個大房間裡編織物品,除了勞動的聲音,樓裡沒有雜音。
樓內其他房間都是宿捨。3人一間的房間裡,鋪著地板,擺放著單人床,這裡有空調和有線電視接口,還有公共浴室。據稱,這裡是按照三星級賓館標准裝修的。
『強制戒毒成功的人員,可以離開強制戒毒區,申請進入康復中心,參加勞動,領取工資,繼續戒毒。』韓志強說,這就是嶄新的戒毒康復模式。在這裡『上班』的戒毒人員,每人每月基本工資在400元左右,然後按照勞動成果發放補貼。韓志強解釋說,不能用南京市最低工資標准來衡量這裡的『工資』,因為康復中心更像是一家醫療機構,這些人員在這裡的主要任務是戒毒。
據介紹,在管理方式上,『戒毒農場』完全遵循自願原則,在家長或親屬的支持下,戒毒人員申請參加生產就業。『我們非常強調自願性,因為在這裡不像對強制戒毒人員那樣進行強制管理,所以只有那些真心想戒毒的人,在這裡纔能安穩。』韓志強說。
在這裡戒毒的人員,實行自治管理。在警方組織下,首批進入『戒毒農場』的20多名戒毒人員,選舉了自治委員會,並推舉出主任和副主任。
在這個相對自由、相對自治的小『社區』裡,戒毒所負責為戒毒人員引進調整生產項目,購買各種生產材料,為他們勞動創造條件。
『與世隔絕』,只為躲避毒品『追殺』
『等土地曬好了,我就去種地;現在有加工項目,我就在房間裡做工。』第一批進入『戒毒農場』的學員胡士軍(化名)說。盡管是土生土長的南京城裡人,但他對種地有著特別的渴望,他甚至幻想著有一天收獲麥子、西瓜、茄子的場景。
曾經紮滿針眼的手臂,還能不能舉起鋤頭?這是胡士軍一直想知道的答案。自從3年前沾上海洛因以後,胡士軍就沒有再工作過。他沒有心思上班,沒有時間關心父母,吸毒成了他生活的全部。為了籌錢買毒品,他從父母的床頭偷錢,從親戚家騙錢。『那時候不能沒有粉,一天不抽,我骨頭就會發脹、發癢,我用頭撞牆,就算跳樓,我也要去拿粉。』回憶那段往事,胡士軍說話變得慢了起來。
現在,他已經強制戒毒成功。但他選擇了留下。因為,在6月中旬進行的那場戒毒人員家屬見面會上,胡士軍見到了自己70歲的老父親。他決定不回家了。
『我回去能乾什麼?沒有單位會要我,吃喝都要靠老子娘!』胡士軍說,他想回家,但不敢回家,因為,他給父母帶來了太多傷害。
盡管有半年時間沒見到兒子了,但胡老先生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激動。自從兒子沾上毒品,老兩口的心就死了。
『他毒癮犯的時候六親不認,爹娘都打,逼著我們給他錢。』胡老先生說出了胡士軍沒好意思講出的話,『這已是他第二次進戒毒所了,誰還能相信他能戒掉?』胡老先生不願兒子回家,怕他再次復吸。
復吸是個國際性難題。據不完全統計,海洛因吸食者的復吸率高達90%以上。無論多有毅力的人,只要沾上毒品,就很難戒除。『吸食海洛因對人的腦神經系統的破壞是不可逆的,生物基礎被破壞,造成吸毒者心理和人格的完全改變。』市公安局禁毒專家許惠宏說。
影響復吸的重要因素是環境。『一些人就是強制戒毒成功出來後,以前的粉友還會找他「還願」。』許惠宏說,很多人復吸就是被粉友拉下水的。所謂『還願』,就是某一個人發誓不再吸毒,粉友就會給他『送禮』,禮品就是海洛因。『戒之前吸最後一口,以後再也不吸了。』正是這種想法,讓再有毅力的戒毒者,也無法堅持。
毒品販子也會不斷誘惑戒毒者。為了推銷毒品,毒品販子想方設法讓這些人『破戒』,以便販毒牟利。
『戒毒農場』裡有相對封閉的環境、帶有工資獎勵的勞動方式,這是一種比較理想的戒毒環境。韓志強說,這裡可以說是『與世隔絕』。
戒毒人員朱立(化名)是一名知識分子,他自稱選擇留在這裡是『自我放逐』。『我嘗試過很多種方法戒毒,但沒有用。』朱立說,只要一回到家,毒品就會『尾隨而來』,只有在這裡,他纔能躲開毒品的『追殺』。
這些戒毒人員不肯回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找不到工作。在第一次強制戒毒後,父親幫胡士軍找了一份保安工作。但是,單位很快知道了他曾是一個吸毒者,不肯接收。自暴自棄,讓他再次選擇了毒品。
『外面工作難找,我不如就留在戒毒所裡勞動。』胡士軍說,父親也支持他。盡管年事已高,胡老先生卻不肯將獨子留在身邊,人家都說『養兒防老』,如果留在身邊就變成了『養兒啃老』。
與胡士軍一樣,自願選擇留在『戒毒農場』勞動的,都是已經強制戒毒成功的人員。但是,出於對回歸社會的恐懼,他們選擇了留下。
吸毒人員的就業問題,同樣困擾著政府部門。一個頗具諷刺意味的悖論是,為了防止吸毒人員籌毒資而犯罪,一些地方給吸毒人員發放低保金。
『這是對社會資源的一種浪費,但也是一種無奈,因為毒品讓他們喪失了勞動的意願。』市禁毒支隊一位人士說,吸毒是一些人盜竊、搶劫等犯罪的重要原因。特別是在我市一些居民小區裡發生的小額盜竊案,相當一部分都是吸毒人員所為。『吸毒人員作案,基本上見什麼拿什麼,因為他們對金錢的需求太強烈。』這位人士說,在女性賣淫人員中,也有一部分是吸毒者。
『在這裡,他們可以自食其力,不啃老,不吃低保,用勞動來樹立對生活的信心。』韓志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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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部在全國推廣『戒毒農場』模式
公安部2008年12月在海南省三亞市召開『全國公安機關戒毒康復場所工作現場會』,在全國推廣戒毒康復場所建設。目前,昆明戒毒所建有國內最大的戒毒康復場所,佔地3200多畝,2500人在這裡戒毒。這裡有由家畜養殖基地、飼料加工廠等組成的康復農場,還開設縫紉、電焊、美容美發等12個科目的職業技術培訓。參與戒毒的人員在這裡可以領取勞動報酬,組成一個獨立的『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