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中國男:百年轉型中國人的命運與抗爭》,餘世存著,九州出版社2010年3月版,30.00元。
餘世存顯然並不擔心惹來女權陣營的不快(假如中國的確也存在著這樣一個陣營的話),因為『中國男』的用法時髦而張揚,封面這三個勃然大字剛毅而恣肆,活生生要以昔日之中國猛男(一如動物社會學家們常言的alpha male,阿爾法雄性),映襯今日一代的去勢、頹廢、犬儒與虛無。副題『百年轉型中國人的命運與抗爭』氣勢迫人,大紅腰封之上,『中國男人,你是哪種中國男?』的佻狂逼問,足令吾輩意亂心煩。
書中所涉四十一人,軍閥、刺客、狂士、武夫、黑幫、特務等,約半數,其中不乏野心家、陰謀家,及好勇弄狠、心黑手辣之徒。這些狠角兒,不是猛男纔怪?
餘先生五年前的大作《非常道》仿行《世說新語》的體例,《中國男》則轉取《史記·列傳》之結構,凡四十一人,莫不冠以單字銜,如龔自珍,因為是『衰世中的男人』,故得一『衰』字,是為『衰人』,民國秘密警察首腦戴笠為『毒人』,上海黑手黨教父杜月笙獲封『達人』,大學者、國民黨元老吳稚暉則為『牛人』,頗有時下流行的網語特色。而論及『怪人』李宗吾,餘先生封之為『厚黑教主』,並聲稱他的『很多文章跟當代自由獨立的網絡寫作沒有任何分別,甚至可以說,李宗吾已經預言了網絡寫作的到來』。這毫無疑問是個妄斷,李先生所論,不過熱盼草民有朝一日可自由發表言論,他不可能預見英特奈特,更別提受僱寫手遍布網絡世界、傾力引導輿論之怪現狀了。
昔日《非常道》飽含餘先生許多苦功,亦見其苦心。他精拾斷章,自隱於紙後,任由讀者取義。如今《中國男》反其道而行,篇篇皆有『太史公曰』,作者直接出面,褒貶人物。對張學良,餘世存寫道:『尤其是西安事變後他的人生被定格,他的心智在與外界隔絕的狀態下終止於一種「類人孩」狀態,「少帥」是他一直到一個垂垂老者都擺脫不掉的稱呼,這又是怎樣的滑稽?』
雖無毛周,亦無汪蔣,《中國男》的書名依舊盡顯作者所圖。事實上男不男無關宏旨,『中國』纔是其雄心所在。書中四十一人,大多為近現代史重要人物,而餘先生言語之間,亦多言『我國』,家國情懷昭然紙上。可惜他對歷史人物的臧否,多為道德而非歷史評判。在他筆下,張學良不過是一『頑人』,此處之『頑』,依書中所述,大抵同『玩』,張少帥玩鴉片,玩女人,玩軍隊,玩國家,玩政治,玩領袖,終於玩出個西安事變。
對待歷史人物,只做道德評判是危險的,太史公也不曾如此妄言。《中國男》卻幾乎篇篇皆是,對吳佩孚、瞿秋白、戴笠等政治人物如此,對龔自珍、嚴復、傅斯年等學者亦然。書中甚少談及這些大人物的歷史作用或思想貢獻,而多論諸男之異行,如吸毒事,張狂事,瀟灑事。但有灼見,往往摘引他人,如魏斐德論戴笠,傅國湧論龔自珍。
餘先生博聞強記,秀言暢書,一貫令人印像深刻。但不能不指出的是,他至今缺乏由述者邁向學者必需的工作規范。書中引文繁多,而不注明出處者比比皆是,甚至有時直接引用大段文句,也只以『有人說』輕易帶過。《非常道》已是如此,但我權當它受限於體例;《中國男》復如此,則吾人實難釋懷。一家之言可不拘泥,采百家言者,竊以為斷不可如此行事。更何況這樣的雜糅,徒然令讀者對書中立論之基本信任受到傷害。
最後在此抗議一句:在下不纔,哪種中國男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