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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Kenzo的女人》錢瑪莉著三聯書店(香港)有限公司2010年1月版
你聽說過一個叫錢瑪莉的香港女人嗎?從1977年代末開始,她把自己的故事寫成一篇篇精致的文章,用連載的形式刊登在香港著名的《號外》雜志上。這些關於女人男人、愛情友情、職場情場的文字,沒想到一連載就是整整七年。錢瑪莉足足寫了二十萬字。這些文字不僅成為香港『本土文化獨立宣言』(馬家輝語),也成為對『獅子山』時代的最佳見證,比之二十年後的火爆美劇《欲望都市》毫不遜色。
錢瑪莉過的是典型的七十年代香港白領女性生活,被物質充斥得密不透風。所以,這本書裡也到處可見各種名牌的身影。這些白領的腦子裡,每天想的都是如何賺更多錢買更貴的奢侈品,如何嫁更有錢的老公,以此來取得朋友們青睞的目光。小說一開始,錢瑪莉就因為身著Kenzo牌衣服,被《號外》雜志的眾編輯盛贊『有趣』。有人忽得靈感,給她開了個專欄——穿Kenzo的女人。從那天起,錢瑪莉就把自己毫無保留地展現在讀者面前,無論是新歡、舊愛、分手、失戀都一覽無餘。身邊雖有無數男人在追求她、供她選擇,錢瑪莉卻在找尋一段『完美』的婚姻。最令她糾結的是:在愛情與金錢之間,究竟孰輕孰重?怎樣去深入了解一個男人,以便確信自己要和他白頭到老?
錢瑪莉是高級白領,收入豐厚,可你千萬不要誤以為她會滿足於現狀。冷靜的時候,她勉勵自己通過努力得到更好的生活;但浮躁的時候,她也會發出這樣的怒吼:『我已經厭倦做一個高級行政人員,我的夢想是一個高級行政人員無法達到的,我需要很多的金錢,唯一的方法就是嫁一個很有錢的丈夫。不要再在我的面前提起那些月入一萬的男人了,和他們結婚是死路一條!』錢瑪莉的話雖然說於二三十年前的香港,可在今天內地社會裡,還是很有共鳴的。
錢瑪莉生活的社會,應該就是鮑德裡亞筆下的『消費社會』吧?法國著名後現代社會學大師鮑德裡亞在他的經典著作《消費社會》中,為我們完美解讀了我們身處的這個社會最重要的一個特質——消費。
過去的社會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是由諸如宗教、血緣、膚色等相對『不可變更』的因素決定的。而今時今日,人們則通過『消費』來區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人們從來不消費物的本身(使用價值)——人們總是把物(從廣義的角度)用來當做能夠突出你的符號,或讓你加入視為理想的團體,或參考一個地位更高的團體擺脫本團體。』簡單的例子,開奧迪的人的圈子和開奧拓的人的圈子不會有交集,住別墅的人的圈子和住農民房的人的圈子也不會有交集——擁有什麼樣的物件,以此證明你屬於某個階層,就是這個道理。
而『消費社會』的特質在女性身上尤為顯著。因為和社會中的男性『角斗』式的競爭相比,女性更多扮演『作為爭奪對象進入男性競爭』中去的角色。因此,女性也會更多地考慮『自我取悅』。『她從來不參與直接的競爭(除非是與其他女人爭奪男人)。假如她漂亮,也就是假如這個女人有女人味,她將會被選擇。假如男人是真的男人,他就會像選擇其他物品/符號(他的車、他的女人、他的香水)一樣選擇他的女人。』錢瑪莉在《穿Kenzo的女人》中的一段內心獨白恰好說明了這一點:『在朋友、同事面前,我是屬於那類「too good to be married」的女人;我的威勢、我引人入勝的地方,就是我的美麗、高竇和單身,但假如我的美麗一旦消失,我的高竇和單身就會馬上失去了意義,而我亦會淪為別人的笑柄。所以,很簡單,我不能老!』錢瑪莉怕老,怕失去美麗,這正好印證了鮑德裡亞的結論:『在自我滿足的旗號下,女性在一套完善的「服務」中被間接地貶低。她的決定並不是自主的。』
香港人在經濟騰飛的年代,曾誤被『消費社會』的幻象所迷惑,以為香港的股票會永遠往上漲,香港的樓價會永遠往上昇,以為社會只要爭得GDP的最大化,人也可以同時達到幸福的最大化。他們沒有注意到鮑德裡亞已經預言:『今後將會有一個世界性的疲勞問題……無法控制的傳染性疲勞,和我們談過的無法控制的暴力一樣,都是豐盛社會的特權,是已經超越了飢餓和傳染性匱乏的,後者仍是那些前工業社會的主要問題。』壓力在成倍成倍地增加,機會在大量大量地減少。一夜之間,金融風暴來了,泡沫破滅了,香港人全都傻眼了……錢瑪莉沒有繼續寫下去。假如她一直寫到1987年的香港股災,我想這本書肯定就更好看了。
其實,錢瑪莉只是小說中的女主人公;現實中的『錢瑪莉』是個男人,外表俊朗、氣質儒雅、和藹可親,大名喚作鄧小宇,是《號外》雜志的創始元老之一。筆者有幸於五月中旬在上海香港書展的造勢活動上見過他一面,並向他提了一個問題:『您覺得香港人從完全不愛讀書到開始喜歡讀書的轉折點是什麼?』鄧先生說了很多,可惜沒有說到我心中的『標准答案』。在我看來,正是一次次金融危機使香港人開始反思在『消費社會』中,人不可以只追求物質『消費』,偶爾還應該讀讀書,找尋內心的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