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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其軺(音:姚)已經不能說話,緊緊握住侄子『狗狗』的手,上一次兩人見面是60多年前了。
吳其軺2006年腦梗阻後,身體左側癱瘓。今年春節後,褥瘡越來越嚴重,現在身上有3塊10厘米見方的褥瘡,手背掛著鹽水,鼻子吸著氧氣,嘴巴半張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身子稍微一動,全身都會痛。昨天老人的身體狀態並不好,一直在發燒,38.5°。
昨天上午10點,侄子吳幼成帶著老伴、女兒和孫子,坐火車從重慶來到杭州。
吳幼成小名『狗狗』。昨天臨近中午,聽說『狗狗』要來的消息,吳其軺一次又一次地想探起身來,卻只能抬起半個頭,右手使勁向前伸,大兒子抓住父親的手,湊近他耳邊說,『狗狗馬上就來了,不要著急。』老人似乎想讓兒子拉他起來。
中午12點32分,『狗狗』抱著一大籃鮮花,走進病房。他突然放慢了腳步,站在病床前,半天說不出話來。
小兒子衝著父親大聲說,『爸!狗狗,狗狗來看你了。』
吳其軺微微動了一下嘴脣,弱弱地『哦』了一聲,緩緩抬起手。
『狗狗』緊緊拉著吳其軺的手,眉眼一皺,哽咽了。
他放下花,退後兩步,挺了挺身子,張大嘴巴,准備大聲喊『六叔』,又哽咽了。
沒喊出來,想輕聲叫六叔,嘴巴一張一合,聲音發不出,眼淚先流了下來。
最後,狗狗雙手抓住吳其軺的手,用重慶話哭著喊,『六叔,你——日思夜想的狗狗,來看你了!』
說完,跪在地上,磕起了頭,『嗚嗚嗚』地哭起來。
吳其軺的小兒子說,『狗狗的爸爸是我爸爸的親哥哥。他是遠征軍軍官,1943年戰死在緬甸北部密支那。那個時候狗狗纔3歲,跟我爸爸見過一次面。後來狗狗媽媽帶著狗狗姐弟倆去了重慶,就失去了聯系。』
吳其軺一家尋找狗狗幾十年,幾次去重慶打聽,毫無音訊。這次家人團聚,全靠『關愛抗戰老兵』組織的志願者幫忙。
而病床上的老人吳其軺,也是一名抗戰老兵,曾是當年聞名中外的『飛虎隊』飛行員,一生有著非常傳奇的人生經歷。
吳其軺,1918年出生於福建閩清。父親是當地開明士紳,家教甚嚴。
1936年,吳其軺進入杭州筧橋空軍軍官學校學習。1941年黃埔軍校航校畢業後被編入中國空軍第5大隊,成為一名戰斗機飛行員,駐守芷江機場,軍銜上尉。
吳其軺擊落過5架日本戰斗機和運輸飛機。奇襲日軍漢口機場,他開轟炸機超低空飛行,一次炸毀停在機場跑道上來不及轉移的十幾架日機。而他飛行中曾三次被日軍飛機重創。
①1945年抗戰勝利後,吳其軺與戰友在南京大校場合影。第一排右二為吳其軺。
三次死裡逃生後重返藍天
1941年6月22日,成都機場,敵機來襲,吳其軺和一名教官駕駛一架毫無作戰能力的教練機昇空前往四川廣元。途經岷江快活林一帶,與4架日本神風戰機相遇。吳其軺拼命想保住飛機,貼著山邊飛行。沒想到在離江面40米高度被日機擊中落水,臀部、腿部多處受傷,被飛機扣在水中。日機擔心中方飛行員沒死,又一個俯衝下來,扔下了一串炸彈纔離去……
身中4彈的吳其軺在水中昏迷過去,是附近老鄉劃船把他和教官救了上來。
吳其軺至今記得,因為飛機發動機起大火,飛機燒得通紅,附近的江水也很燙,好幾位救他的百姓都被燙傷了。他在廣元養傷一年多後,拿到一張二等三甲傷殘軍人證書,可他找親屬開了假證明,返回部隊後又多次強烈要求,終於又重上藍天對日軍作戰。
1943年春,吳其軺駕駛美式P—40飛機對湘潭的日軍進行打擊,被日軍防空炮火擊中,機身、機翼中彈20餘發,吳其軺硬是開著這架飛機穿過日寇防空炮火網,搖搖晃晃地飛回芷江機場。當他走下飛機時,美國飛行員都伸出大拇指:『這飛機被打成了馬蜂窩,還能搖搖晃晃地飛回來。了不起!』而那架飛機,由於傷得過重難以修復,再也沒有重回藍天。
1945年4月12日,吳其軺在對武昌火車站日軍地面部隊進行打擊時,引擎被擊中,迫降在離芷江120多公裡的辰溪縣境內一條小溪的沙灘上。當地村民用轎子把吳其軺抬回村裡,還把過年吃剩的僅有的一點臘肉拿出來炒給他吃,鄉親們說:『吃飽了,好再上天打鬼子!』吳其軺在村裡住了兩天,那時候很多人講迷信,說他是『天上掉下來的』,肯定不是凡人,於是從四裡八鄉趕來,排著長隊為摸他一把,『沾沾仙氣』。
兩天後,吳其軺徒步趕回部隊,走了80多公裡,搭上一貨車,於17日趕回芷江基地。
在美國空軍的檔案裡,仍然保存著吳其軺在這幾天裡的失蹤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