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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倫貝爾草原上的露天煤礦。
天津北方網訊 7月本應是水草豐美的季節,但記者日前在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正鑲白旗采訪時看到,絕大部分草場牧草長勢不良,有的甚至還處於草場返青時的狀態。滿達拉圖嘎查(村)牧民斯日古楞告訴記者:『這些年草場退化嚴重,即便正常年景,和30年前相比,牧草的高度、密度也大不如前了!』
經過近10年不懈的治理,內蒙古草原生態環境大為好轉,但與上世紀70年代初比,沒治理過的草原產草量只有以前的一半;而經過治理的草原,產草量也只達到了以前的3/4。
過度放牧
生態惡化
每頭只牲畜的平均草場佔有面積從170畝左右降至14.6畝。
在錫林郭勒盟的蘇尼特草原,一座座白色的沙丘披上了『綠紗』,繁茂的灌草植被鎖住了滾動的沙丘。就在10年前,這裡還是草原退化、沙化加劇,沙塵暴頻繁發生的另一番景象。
歷史上的蘇尼特草原曾經水草豐美,但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由於常年乾旱少雨,加之超量飼養、過度放牧,沙化日益嚴重,草原生態逐步惡化。
據統計,蘇尼特左旗1999年牲畜達到198萬頭(只),是解放初期的10倍。與1949年相比,錫林郭勒盟1999年牧區人口增加了3倍,牲畜頭數增加了10倍;每頭只牲畜平均草場佔有面積由170畝左右降至14.6畝。錫林郭勒盟的大部分地區,正常年景牧草基本被『啃光剃淨』。
許多人不明白,千百年來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為何近年會出現過度放牧呢?
『首先是人口激增,造成草原負荷加劇;其次是牧區收入單一,近年科技投入不足,品種改良滯後,單產下降,牧民只能靠增畜來增收。』內蒙古發改委副主任楊崇義告訴記者,造成草原生態惡化的原因主要有三:一是自然因素的影響。乾旱少雨、鼠蟲害等自然災害頻發,導致草原生態不斷惡化。二是人為因素影響。超載過牧、過度利用草原以及濫開濫墾濫挖等現象屢禁不止。三是草原投入嚴重不足。經測算,從新中國成立初期到上世紀90年代後期,各級財政投資草原建設的資金每畝不到2分錢。
礦產開采
『致命誘惑』
露天開采不僅毀壞草原植被,也嚴重破壞了地下水資源。而當地乾部說:『總不能讓我們守著金山餓死吧?』
烏珠穆沁草原是內蒙古最好的草原之一。如今,各種各樣的重型運煤車輛穿梭往來,留下一道道車轍,仿佛是草原上的道道傷痕。
內蒙古草原遍地是『寶』,蘊藏著豐富的煤炭、銅鐵、石油、天然氣以及稀土等礦藏。在工業需求與豐厚利益的驅動下,內蒙古已經成為全國重要的能源供應基地、礦產開采和冶煉基地。
位於呼倫貝爾草原腹地的伊敏河露天煤礦是我國目前正在開發的大型露天煤礦之一。據專家介紹,僅規劃開采的一、二露天礦佔地4.95萬畝,每年鮮草產量減少近萬噸。如按礦區總體規劃,佔用草場20多萬畝,牧草將減產4萬噸。據調查,一露天采掘坑附近畝產鮮草由200多斤減至170多斤。
露天開采破壞的不僅是草原植被,更嚴重的是破壞了地下水資源。近年來,呼倫貝爾7大河流全部出現斷流。
此外,草場土地征用後,原來放牧的牲畜將轉移到周圍草場,加重周圍草場載畜負荷量,加劇草場退化。
面對工礦開發和草原生態保護的矛盾,地方領導也很無奈。上級部門對地方乾部的考核,GDP仍然是最重要的指標。對內蒙古這樣一個資金、技術、人纔都不佔優勢的西部內陸省區來說,不依托礦產資源開發,要取得經濟快速發展,無疑十分困難。
對這種開發,當地有一個著名的說法,叫做『點上開發、面上受益』,意思是每轉移一個牧民,就相當於緩解了將近1平方公裡的生態壓力,而建成一個環保達標的現代化4×60萬千瓦燃煤電站和與之配套的年產1100萬噸原煤的露天礦,佔地只有5平方公裡左右,但每年可實現工業增加值20億元左右,同時可直接或間接吸納上千名牧民轉移就業,相當於1000多平方公裡草場得到長期有效保護。
西烏旗的一個乾部說得更直白,『當各地的人們享受著現代文明的時候,總不能讓我們在草原上守著金山餓死吧?』
墾草種糧
愈演愈烈
開墾者每戶年收入5萬—30萬。2009年內蒙古開墾草原案件947起,居各類草原違法案件前列。
近年來愈演愈烈的草原開墾之風,也成為草原生態惡化的主因之一。
通遼市紮魯特旗曾是草原肥美的地方,隨著科爾沁草原的退化,紮魯特旗已成為『科爾沁最後一塊完整的草原』。但就在這裡,當地一位嘎查長(村長)介紹說,1996年以來,該嘎查70%以上草場先後被開墾,總開墾數達到了5萬畝。開墾後的草原對外承包第一年租金達280元/畝,隨著土壤被風吹走的程度加重租金逐年遞減。種玉米一般耕種6年,土壤的70%以上即會被風吹走,變成白乾土;種綠豆一般只用3年,土壤的70%以上就被風吹走了。
雖然草原在大面積消失,但開墾者的收入卻十分可觀,每戶年收入5萬—30萬不等,少數能達到60萬—70萬元。
內蒙古典章法學與社會學研究院院長杜文告訴記者,內蒙古草原脆弱的自然屬性決定了草原的生態極易遭到破壞,要想恢復,至少需要30年,而原始生態系統、植被種群和植物多樣性的恢復則幾乎是不可能的。另一方面,開墾草原進一步加劇了當地草畜失衡的局面。
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由於糧食價格上漲和國家各種惠農補貼的落實,很多人都有棄牧從耕的計劃,草原開墾之風愈演愈烈。2009年內蒙古開墾草原案件947起,居各類草原違法案件的前列。
為遏制草原開墾之風,內蒙古自治區政府辦公廳近日發出緊急通知,要求各地區采取有效措施,堅決制止和嚴厲打擊各種開墾草原行為,糾正以犧牲草原生態環境為代價換取短期經濟增長的行為。
牧民增收
越來越難
大面積實施禁牧、休牧、輪牧制度後,牧民較難適應新的生產方式。飼養成本增加近2倍。
牧民為何想棄牧從耕?答案令人心酸。作為草原的主人,牧民正在因生產生活成本劇增、牲畜減少、生產生活方式轉變不適應等諸多因素,增收困難,生活壓力加大。
錫林郭勒草原生態最為脆弱的渾善達克沙地,昔日一片片沙化的草原重現綠色生機。在正藍旗桑根達來鎮敖力克嘎查牧民孟慶銀家,記者聆聽了一位普通牧民近10年來為保護草原生態而作出犧牲的故事。
2001年,錫林郭勒盟確定孟慶銀所在的嘎查為首個移民點,要求全嘎查整體搬遷到10公裡外的桑根達來鎮近郊。孟慶銀和其他100多戶牧民,賣掉所有的牛羊,搬遷到距桑根達來鎮1公裡處的移民村。按照政府的規劃,移民們開始養奶牛。習慣了放牧的他,沒想到養奶牛『比伺候老人還難』。這些年奶牛市場起起落落,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孟慶銀說,剛搬來那幾年,心裡特難受。自家原來的1000畝草場光網圍欄就投入2萬多元。當年著急搬遷,牛羊低價處理,99頭牛纔賣了8萬元。
錫林郭勒盟生態建設辦公室副主任包艷梅告訴記者,近些年來,自治區大面積實施禁牧、休牧、輪牧制度,牧民為了草原生態的確犧牲得太多。從統計數字上看,內蒙古牧民人均收入高於農民收入,但由於牧區地處偏遠,氣候寒冷,牧民消費支出遠遠高於農民,實際純收入呈遞減趨勢。
同時,由於惠農惠牧政策不平衡,牧民的轉移性收入明顯低於農民。而隨著飼料價格的上漲,飼養一只羊的成本從2002年到2009年增加了近2倍。目前,內蒙古牧民人均債務餘額達484.5元,戶均貸款額為2萬元左右。
惠牧新政
期待已久
『草原夜襲隊』何時休?盡快建立草原生態補償機制。
5月初,記者在太僕寺旗貢寶拉格草原采訪時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羊倌們通宵放羊,早晨七八點鍾,吃飽的羊群從牧場回到羊圈,開始一天的圈養生活。
原來,從2002年開始,國家在京津風沙源項目中增加了『禁牧捨飼』項目。但項目補貼到2008年結束,牧民享受不到相應的補貼。沒能力圈養的牧民便把牛羊偷偷放回剛剛返青的草場吃草。禁牧期間草原監管部門查得緊,牧民們只好晚上偷偷放牧。
牧民哈登巴特爾算了一筆賬,他家200只羊、20頭牛,在春季休牧的45天時間,大概需要3萬斤飼草料,折成現金少算也有一萬元。『去年遭受大旱,打草量嚴重不足,如果不偷偷放到牧場上,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牛羊餓死了。』
對頻頻出現的『草原夜襲隊』,絕非『牧民只顧眼前利益,不懂得禁牧的長遠生態意義』這樣簡單,牧民要維持生計,羊要果腹,圈養缺乏有力支持,出現偷牧現象並不奇怪。
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王曉毅認為,近幾十年來,內蒙古草原出現嚴重的沙化退化,絕不能片面地歸罪於牧民。保護草原生態並不僅是限制牧民放牧那樣簡單。
四子王旗查乾補力格蘇木格日樂圖雅嘎查支書朝魯孟認為,牧民為了國家的生態安全貢獻很多,國家及相關部門應研究牧區特殊規律,制定對牧區的特殊扶持政策措施,有針對性地加強牧區建設。
目前,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退牧還草工程均已進入規劃末期,但京津風沙源區還有嚴重荒漠化土地1.7億畝亟待治理,退牧還草工程還有1.1億畝建設任務待安排。『建議國家今年盡快開展京津風沙源治理工程、退牧還草工程二期規劃編制工作,並在京津風沙源工程二期規劃加大禁牧捨飼力度。』內蒙古發改委副主任楊崇義說。
其次,希望國家盡快建立草原生態補償機制,進一步加大禁牧、休牧、輪牧的補償力度,並根據不同的草原類型條件采取不同的補償方式。
此外,通過補貼來加速推動畜種改良。牧區牧民的生活來源主要靠飼養牲畜,牧民要想增加收入,必須依靠提高牲畜質量和改善品種來增加收入。2009年,國家安排的良種補貼資金用於牧區的僅有綿羊補貼1157萬元。
一些基層乾部還建議完善牧區社會保障體系,適當提高牧區最低生活保障補助標准,擴大保障范圍,應保盡保。同時,逐步建立牧民養老保險制度,為牧民解除後顧之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