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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耳關村背後的水庫緊靠高速公路,遇到雨天,沿線約2公裡長路上的積水及油污直接流入水庫
兔耳關村村民的飲用水(左)與純淨水(右)電解後的對比。
官渡區大板橋街道辦事處兔耳關居民委員會兔耳關居民小組,人口約720人,面積3.4平方公裡。村莊被青山環繞,緊鄰昆曲高速公路,其所在的兔耳關路段為昆曲高速的要道,每天途經的車輛約3萬輛。毗鄰昆曲高速公路的兔耳關水庫,主要水源為雨水以及少量的龍潭水補給,是兔耳關村、新房子村等地共計1500餘居民的直接飲用水源。
如果不是因為近年來各種各樣的癌癥在此頻發,這個村莊依然會如十多年前那般寧靜與安逸。據兔耳關居委會近年來人口死亡統計資料顯示,經過確診死於癌癥的村民有27人,其中免耳關村就佔近一半。目前,還有10名癌癥患者正與癌魔抗爭,忍受病痛的折磨。此外,尚有諸多不願公開病情的村民和家屬。據兔耳關村老村長王登彩介紹,僅上月,兔耳關村就連續死亡了兩名癌癥患者。死亡逼近,像一場可怕的噩夢,給整個村莊蒙上了陰影。
近年來,兔耳關村村民開始被肝癌、腦癌、肺癌、睾丸癌、子宮肌瘤、口腔癌等病纏身後,整個村莊便開始流行這個『說法』——從1994年開始修建昆曲高速公路後,兔耳關水庫的水發臭了,整個村莊的水質遭到污染和破壞。與此同時,上游村莊的生產和生活污染物未經處理排放進了兔耳關水庫。從老村長王登彩、現任村長唐中華,到村莊的任何一個村民,都不斷地重復著這個說法。水庫的壩壁上,布滿了從高速公路流下來的深深淺淺的污痕,也似乎在印證這一說法。
在這個談水色變、談『癌』驚慌的村莊,富裕些的人家開始搬遷離開,離不開的人們則生活在一種怕水、怨水又離不開水的境況中。在『癌癥即等於宣判死刑』的陰影下,許多村民對此諱莫如深甚至絕口不提。『說這個不好。』村民趙正友說,水庫是村裡唯一的水源,如今村民依然在飲用。他說,『如果政府不重視水的問題,繼續躲躲閃閃、不問不管,可能會有更多人生病,更多人得癌癥。』
27人已死亡,所患癌癥有腦癌、肝癌、肺癌、鼻癌、口腔癌、睾丸癌等。
村民趙正友掰著指頭算今年村裡死了幾名癌癥患者。『李石英,我們兔耳關村會計的媽媽,7月22日去世的,還是我幫忙抬的。我記得是腦癌。』5天後,同村的尹玉書因前列腺癌去世。鄰村三岔河村民姜計得因食道癌離世的消息,也一下子傳到了兔耳關村。任何一個村民,都能告訴你死於癌癥的人有誰。末了,不忘加一句,『死的時候,真是可憐。』
8月5日上午,在兔耳關村衛生所剛打完針的一位老人,由老伴攙扶著離開,身軀佝僂,咳個不停。女兒悄悄地說,老人去年11月因咳血到昆明市人民醫院檢查,今年1月11日被正式診斷為肺癌。『他的腫瘤長在支氣管中段,醫生不敢做手術,現在只有靠打針控制著。』怕老人承受不了得癌癥的精神壓力,至今家人都不敢將病情告訴他。知情的村民擠眉弄眼,示意說話者要小聲,別讓老人聽到了。
兔耳關村衛生所醫生孔秀仙回憶,記錄在冊的第一例癌癥死亡發生在1998年,47歲的兔耳關村村民李國壽因膽管癌離開人世。兩年後,41歲的王榮因鼻癌離世。據該衛生所死因登記統計信息顯示,從1998年至今,整個兔耳關居委會經大醫院確診的癌癥患者有37例,其中27名患者已相繼離世。所患癌癥有腦癌、肝癌、肺癌、鼻癌、口腔癌、睾丸癌等多種類型,最年輕的血癌患者鄧國雲去世時纔27歲,因胃癌去世的黃木香是年紀最大的癌癥死亡患者,享年84歲。孔秀仙表示,癌癥患病和死亡現象在近3年尤其明顯,2008年有3名癌癥患者死亡,2009年有6例,2010年至今已死亡3例。目前活著的癌癥患者有10人,『有幾個已經快不行了,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年。』
據村民透露,兔耳關現任村長唐中華的妻子,47歲的張翠鳳因患口腔癌,目前正在雲大醫院接受治療。唐中華說,自己已經有兩個星期沒有回家了,一直在醫院照顧妻子,『她8月6日剛做完手術,我要在醫院照顧她。』唐中華說,『水和癌癥,成了全村人最大的心病。』這也是他2007年5月上任至今所面臨的最大難題。
『有個得腦癌的,家裡實在無法承擔醫藥費,放棄治療之後3個月就去世了。』
癌癥,在兔耳關這樣的小山村,本該是一個陌生而生疏的詞語,在這裡卻成了村民『最常用的一個詞』。對於各種關於癌癥的名詞,村民都耳熟能詳。每講述一次村裡的癌癥患者和死亡案例,村民都會面面相覷,像第一次講述那般嘆口氣,『對,他也是死於癌癥的。』語氣中帶著驚恐。
劉永菊原是村衛生所的醫生,身體一向很好,3年前因急性腹痛住院,經檢查得知所患的是子宮癌。『根本沒想到是這個結果,除了接受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前些年做了手術,以為抑制了癌細胞,但今年又復發了。』劉永菊脫下帽子,化療5次的她,頭發已脫落得只剩稀疏的一小片了。『我哥哥劉永全也得了癌癥,他是肝癌。一般的農民家庭根本承受不了治療癌癥的費用。』劉永菊的女兒說,在母親和舅舅被確診為癌癥後,家裡煮飯喝水都不敢再用自來水,開始用桶裝礦泉水,『自來水根本沒辦法喝,又渾還有怪味。』
孔秀仙是村衛生所的醫生,1969年開始行醫。『原來村子裡得病的人不多,癌癥什麼的就只是聽說,這些年纔多起來,大家都覺得是水源出了問題。官渡區防疫站工作人員每年都來查,說是細菌多,前幾年很多村民喝水都容易拉肚子,現在一直在用漂白粉消毒。這幾年,有條件一點的人家都喝礦泉水,窮點的到一公裡以外的山裡背山泉,大家都怕得病。村裡的李雲國纔34歲就得了血癌,他家很困難。小時候爹媽都喝藥死了,是爺爺帶大的,現在又得了這種病,全身淋巴結都腫得很大,前幾天村裡還組織給他家捐錢,總共捐了五六千元,這還不夠一次化療的費用。他還有兩個孩子,要是他走了,老婆跟孩子更沒法活了。』
2009年,與癌魔抗爭9年的呂孝忠離世。65歲的退休教師張雲成了兔耳關村新的『抗癌英雄』,目前,張雲正在醫院做第十次化療。張雲說,『和我一起查出得癌癥的那麼多人,就我一個人還活著,而且我一根頭發都沒掉。』張雲笑著說,是自己命大。檢查前的那段時間,覺得乾活很容易累,體重下降得很快,檢查後得知自己所患的是肺癌。『當時的確診CT報告單,我是第一個看的,當時就想大不了死了拖去埋唄。』張雲講起自己的患病史:『我2007年做的手術,肺切掉了一半,化療了9次,做手術的那天是8月15日,之後第五天我就一口氣吃了5個荷包蛋,到現在我連感冒都不得。3年了,每年去復查一次,現在恢復得很好。我總結了一下經驗,就是心態好、樂觀。我們村這些年得癌癥的多,上個月還走了兩個。我因為是退休教師,還能報銷醫藥費,前前後後總共花了十幾萬,自己出的就三四萬。農民家庭就難了,有個得腦癌的,家裡實在無法承擔醫藥費,放棄治療之後3個月就去世了。』
用石墨棒插電後檢驗水質,兩分鍾不到,杯中水變渾濁開始發燙,並有漂浮物和沈淀物出現。
說起死亡和癌癥,村民一定會提到兔耳關水庫和1997年通車的昆曲高速公路。村長唐中華說,自從1994年開始修建昆曲高速,活水山泉『讓位』於高速公路。『以前,這裡並沒有路,是一座完整的山。山泉從山上流下來,清洌洌的,直接淌進水庫。我還記得泉水邊上有棵大樹,泉水又清又涼。高速路修成後,泉水出口被堵住了,要找很久纔能找到小小的源頭。』無論是老村長王登彩、現任村長唐中華,還是村民,都堅持認為因為修建高速公路,整個村莊的水源受到了嚴重的污染和破壞,而水體的污染與村民健康有著莫大的關系。
兔耳關水庫緊靠昆曲高速公路,路面與水面距離20米左右,水庫的壩壁上布滿了從高速公路流下來的深深淺淺的污痕。水庫容積約30萬立方,與其稱其為水庫,不如叫小水塘。水質渾黃不見底,岸邊水草叢生,有少量的垃圾漂浮物,幾個塑料制的農藥瓶子浮在水面上。據官渡區水務局資料顯示,該水庫水源主要為雨水以及少量的龍潭水補給,是兔耳關村、新房子村、響水村等共計1500餘居民的直接飲用水源。
兔耳關村村民張金玲說,自從1994年開始修高速公路後,村裡人發現水質開始變差。『當時,我們家就開始喝純淨水了,我家是全村第一家喝純淨水的居民。』張金玲介紹,高速路修好後,把山泉水的出口堵住了,水庫就變成了一潭死水。晴天還好,雨季水質最差,尤其是雨後出太陽時,就開始發臭,水龍頭裡流出來的都是臭水。
8月8日,星期天。張金玲的女兒、女婿回娘家,還從昆明城帶回了電解水質的機器和去污消毒的直飲機。在官渡六中教化學的女婿取了一杯自來水,用石墨棒插電後檢驗水質,兩分鍾不到,杯中水變渾濁開始發燙,並有漂浮物和沈淀物出現。女婿告訴她,水質問題大得很,不能吃。女兒立馬對她說,『我的媽呀,你們天天都吃這種水啊,難怪有村民得病。』
8月10日上午,張金玲將『電解水質』的實驗演示給記者看。她用兩個同等大小的玻璃杯分別取了一杯自來水和純淨水,並將看起來無異的兩個玻璃杯中的水同時插入石墨棒導電。兩分鍾後,取自自來水的玻璃杯發燙,水質渾黃,有橙色和黑色的漂浮物與沈淀物出現,而純淨水則是冰涼的,略微變色,無沈淀物與漂浮物出現。張金玲說,按照電解水質檢測機器的說明書,水體在插電後若有橙色、黑色沈淀物,均表示水體含有致癌物質。
據昆明理工大學環工院副院長潘學軍介紹,通過電解水質的檢驗方法並不能說明水體是否含有致癌物,但足以說明水質不好,有問題。潘學軍說,一般化學元素要達到一定比例纔能引發人體細胞的癌變,而電解水質不能說明該元素的含量與水體被污染的程度,這只是最初級的水體檢驗方式。因此,需要進行更為全面的檢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