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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書櫥上,擺著一塊靈璧石,是我去靈璧拍文化專題片《垓下古戰場》時,於縣城的奇石一條街上購得,看了的人都說是假的。
假的?石頭也有假的?
來人說當然有假,造假者用斧鑿、切割、打磨、鑲嵌等等手法造假,以牟取暴利。不信你用刀刮刮底座,若是刮出石屑,就是假的。
我說我不刮,我就當它是真的。
那塊石頭就一直坐落在我的書櫥上面,有時寫東西寫累了,抬頭看一眼,也是一種休息。我的習慣,常常是半夜兩三點鍾起來寫作,彼時的廬州城廂沈沈如夢,萬籟俱寂。偶爾我會站起來,伸出手去,摸一摸它,心中很安靜。讀宋朝人方岩的詩,有『靈璧一石天下奇,聲如青銅色如玉』的句子,想我這塊靈璧石,雖不黝黑如漆,青色如玉,卻也溝壑縱橫,圓潤細膩。誰說你是假的呢?我安慰它說,你是我從靈璧帶回來的,這不假吧?更不假的是,很多很多年前,你就存在了,你的生命,曾經過古泗水億萬年的波濤衝擊。
石頭安靜地聽著,周遭萬籟俱寂。據說真正的靈璧石『叩之有金玉之聲』,但我一直沒有試過,是怕這舉動會傷了它的心。石頭也是有心的,夜深人靜時候,能聽到它的呼吸。我這個人,除了書,沒有什麼愛好,收藏更是談不上,但自從有了這塊靈璧石,我再去皖南拍片的時候,開始留心石頭,有好的鵝卵石,會撿起來,放到車座底下,帶回城裡。同去的人嫌累贅,拿起一塊看看,不行,丟下車去;拿起一塊看看,也不行,丟下車去。我不急,反正河漫灘上有的是,你丟一塊,我撿一塊,這裡的任何一塊石頭,在我看來,都是值得收藏的。
這樣,我的書櫥上就有了不止一塊石頭,除那塊以不菲的價格購得的『假靈璧石』外,其餘的,都是我從皖南撿回來的。我很想再去靈璧的時候,自己去山上多撿幾塊回來,和這些鵝卵石擺在一起。但立即有人告訴我說,靈璧石不是從山上開采出來的,而是從土裡刨出來的。
我大吃一驚,從土裡刨出來的?那不和刨紅芋一樣了嗎,怎麼可能呢?慌忙去查資料,果然看到趙希鶴的《洞天清錄》裡說:『其石不在山谷深山之中,掘之乃見。』『其石』指的就是靈璧石,『掘之乃見』,可不就是和刨紅芋一樣嘛。我說好!什麼時候我買把?頭,自己刨去。
來人說拉倒吧你!你以為可以隨便刨啊?你得先買塊地,然後纔能刨,有刨到的,也有刨不到的。這和賭石一樣,不知有多少人,為這個傾家蕩產呢。
我說那就算了吧,隨後長出了一口氣。
其實我對靈璧的興趣,最初是因為蘇東坡,因為蘇東坡的《靈璧張氏園亭記》。我非常非常喜歡『記』中的一句話:『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則忘其身;不必仕則忘其君。』我曾在文章中多次引用過這句話,後來看見龍應臺將其化用為『君子可以仕,可以不仕』,覺得更加接近於我的內心,接近於生命本身的意義。經千年歲月,赫赫聲名的靈璧張氏園亭,已隨風吹雨打去,想來當初,園中不乏玲瓏的靈璧石,而今天,它們又去了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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