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康泰一旅行團在菲律賓馬尼拉被劫持的事件以血腥告終,雖然菲律賓警方最終擊斃了劫匪門多薩,但卻造成了多名人質死亡。外界對該事件中菲律賓警方營救人質的方式有多處質疑。

　　在歷時11個小時的對峙中,菲律賓警方采取的策略存在哪些漏洞?是否錯失了一些本可以成功處置事件減少傷亡的良機?在類似的劫持人質事件中,談判專家能夠發揮什麼作用?本報記者采訪了廣東多名曾在一線參與談判並成功處置劫持事件救出人質的警務專家。

　　細節

　　門多薩劫持旅游車後提出條件,要求警方恢復他的職位並賠償損失,並多次把要求寫在紙上後粘在被劫持旅游車的車窗玻璃上(如右圖一)。門多薩對警方說,如果他的復職要求得不到滿足,他就將采取行動。晚上6點,門多薩接到了反腐部門拒絕他復職要求的信件。他隨即在車內鳴槍表示不滿。

　　評析

　　李灼華(東莞市公安局刑偵支隊支隊長,曾多次與綁匪進行生死對話,談判解決人質危機,中國刑警學院客座教授):被拒絕復職後,形勢急轉直下,劫匪門多薩隨即在車內鳴槍表示不滿,並開始殺害人質。我認為,與劫匪談判要考量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保證人質安全,在此前提下,對劫匪提出的要求可以暫時答應。

　　魏文濤(武警汕頭市支隊支隊長,2010年度『中國武警十大忠誠衛士』,創下用手槍擊斃歹徒救人質先例):菲律賓官方即使不願答應劫持者的要求,也不應直接回絕他,這樣會導致他的情緒突然發生很大的變化,進一步傷害人質。

　　細節

　　在談判過程中,門多薩先後釋放了多名人質(如右圖二),並扶一位73歲老人下車。

　　評析

　　李灼華:這幾次主動釋放人質,表明劫匪並非有殺死人質的強烈意圖,證明了事件還有回旋的餘地和談判的空間。但警方和談判專家沒有把握住機會,再一次錯失了這一和平解決事件的良機。

　　細節

　　15時左右,菲律賓警方讓門多薩的弟弟和妻女兒來到現場,企圖感化門多薩。門多薩的弟弟格雷戈裡奧也是一名高級警官,他打算自行上車與門多薩談判,被警方發現攜帶手槍後被帶走,門多薩為此情緒更加繳動。

　　評析

　　魏文濤:親情感化是談判技巧之一。但帶了手槍的格雷戈裡奧被警方抓走,進一步刺激了門多薩,造成了談判破裂。可以看到,警方事前沒有做好充分准備,對可能出現的情況估計不足。這本來或許是一步好棋,可惜沒下好。

　　郭警官(廣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談判專家,曾參與今年7月6日晚廣州站前路男子持刀劫人質談判):談判人員要與劫匪有眼神交流,注意對方的表情、語言和肢體動作的變化,從中揣測出對方的心理變化,把握好談判時機,要擅於利用遞水、送飯的機會搶佔主動。

　　細節

　　在談判中,有人質拉開了小部分窗簾,有一位婦女露出半張臉,似乎是在尋求什麼幫助(如右圖三)。

　　評析

　　李灼華:人質不要與劫匪發生搏斗,要冷靜對待,可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通過眼神、肢體語言等給警方發出一些信息提示。在這次菲律賓事件中,就有人質坐在大巴上靠窗的位置,拉開了小部分窗簾,我猜她可能也是想傳達一些信息。

　　細節

　　在對峙了11個小時後,菲律賓警方采取強攻,用錘子砸車窗近一個小時,纔將車窗砸破(如右圖四)。

　　評析

　　魏文濤:在多名人質被殺後,菲律賓警方纔發起強攻,這說明期間現場指揮員並沒有果斷地下達指令。從強攻過程來看,警方似乎也是准備不足,工具很簡陋,組織比較混亂,花了近一個小時纔砸破窗,可以想見這個過程中又有人質被殺害。作為專業的處突力量,警方完全可以有時間找到同類車型,從其車型入手,研究最佳破入方案,比如窗戶玻璃多寬、應該采用什麼工具等等。

　　細節

　　劫匪曾是菲律賓十佳警察,為警隊服務20多年,手持M-16步槍,一梭子彈是30發。在談判過程中,劫匪不止一次全身暴露出現在大巴車門口(如右圖五)。

　　評析

　　李灼華:在解救人質過程中,時機的把握非常重要,一個眼神、一句話、一小步的接近,都可以創造有利時機,迅速扭轉僵局。通過現場視頻可以看到劫匪不止一次站在大巴門口與談判專家談判,當時劫匪全身暴露,且談判專家與其之間距離很近,處於比較有利的位置,警方可以借此時機果斷采取行動,但可惜菲律賓警方沒有好好地把握這一機會。

　　還有哪些失誤?

　　●行動預案是個『糊涂賬』

　　談判僵持之下,菲警方沒有做好突擊預案。王大衛對本報記者分析,通常情況下,在保護生命為第一原則下,指揮官會根據現場情況設計多種不同的突擊預案。『但從後面的表現來看,這是個糊涂帳。』

　　反恐問題研究專家梅建民分析,警方後來強攻的理由並不充分,門多薩的願望是比較容易滿足的,他的行為與極端恐怖分子的行為有天壤之別,他要求復職、賠償,這些都是可以通過談判解決的問題,進而平息事件。

　　『最終演變成不得已的強攻,說明菲警方完全沒有掌握現場局勢。』梅建民說,類似事件中不得已的強攻,都會做出閃電戰的預案,讓嫌疑人根本沒有機會反抗傷及人質,但後來攻進大巴車,花了整整一個多小時。　　

　　●突擊行動前沒有進行仿真演練　　

　　未見媒體報道菲律賓警方有行動前的模擬演練。王大衛教授對本報表示,真實的環境永遠充滿危險和混亂,但高仿真的模擬訓練可以讓人在混亂中作出正確的決定,而且警方會有電腦模擬、沙盤等工具舉行仿真演練,但後來菲警方的突擊毫無秩序。

　　梅建民告訴記者,在伊朗大使館、法航139號班機劫持人質事件中,無論是英國SAS特種部隊、或以軍臨時組建的突擊隊,盡管在實際營救中用時非常短,但他們在事前都進行了精心的行動策劃,甚至搭建模擬場景進行事前演練。　　

　　●營救突擊沒有在第一時間展開　　

　　在第一聲槍聲響起後,10分鍾內沒有任何實際營救行動。王大衛表示,前線指揮官應得到充分授權,如果恐怖分子殺害人質,按照最後一套預案,進攻就立即開始。　　

　　●沒有專業訓練素養　　

　　梅建民說,菲律賓警方的三次行動———『破窗』、『拉門』、『鑽門』,每次動作之間都是漫長的等待。

　　整個行動,由始至終,可以看出營救部隊完全是沒有經過相應的訓練。

　　『從他們的動作和對大巴結構的熟悉程度,懷疑他們直至接到行動命令的前一刻都沒想過要怎麼攻上車,完全沒有行動預案,見一步行一步。』　　

　　●救援設備不專業延誤時機　　

　　反恐專家李偉告訴記者,執行這次營救行動的菲律賓特警缺乏相應的專業裝備。意大利制92F手槍、美制M16自動步槍、盾牌、大鐵錘,是警方的全部裝備。

　　『美制M16自動步槍,槍身長約1米,並不是適合在狹隘空間內使用,這可能是營救過程中,持長槍的菲律賓警察沒有進入車內意圖的原因,而M16使用的是5.56毫米小口徑自動,不適合用於拯救人質行動。』

　　在行動過程中,有警員多次往車內扔熒光棒,從畫面上看,竟沒有一名警員的手槍或步槍裝備了戰術手電。而意外打開旅游巴士車後的安全門,卻因為安全門距離地面過高,一時找不到方法迅速攀入車內,連簡易梯子都沒有。

　　-聲音

　　網友:『凶手太冷血,營救太失敗』

　　對於慘劇的發生,數十萬網友自發哀悼死難的同胞,對於事件中的幸存者及相關受害同胞,網友紛紛表示希望他們堅強,為了遇難的親友『堅強地活下去』。

　　『凶手太冷血!營救太失敗!』在萬人悲戚的同時,網友們也紛紛發帖譴責劫匪的血腥,以及質問營救為何如此拙劣。網友『冰比雪水冰』說,當地警察靠近了事發車輛後,媒體、醫護人員等竟然蜂擁而上,根本無人維護現場秩序,整個現場混亂不堪,嚴重影響救援行動。

　　『悲劇,槍手多次單獨走出車門,狙擊手何在,竟沒有一點動作。太過分了!』『流浪的貓』在回帖中如是說。

　　在菲華人:

　　『當局解救人質,速度太慢了』　　

　　記者昨日連線菲律賓華人社團時,不少事發地華人對劫持事件也表示悲痛,有的華人家庭一整天都守在家裡關注媒體的報道,並借助博客等媒體更新劫持事件的最新信息。

　　『看電視直播,十分揪心,差點就哭了出來。』到菲律賓做木材生意的廣東人王先生介紹說,『我們幾個人一塊看電視直播,心情很沈重』,事件發生地點位於馬尼拉比較繁華的區域,當地有不少華人餐館,但是由於現場已經被警方封鎖,很多餐館都已經關門歇業。

　　『菲律賓當局在解救人質過程中,速度太慢了,援救行動也很松散,我們對遇難的同胞表示萬分痛惜。』菲律賓廣東僑團總會理事長趙啟平說,在菲律賓有100多萬華人,華人社團有1000多個,其中八成來自福建,約一成來自廣東。事件讓人們十分痛心,對政府表示失望,而且也使菲律賓的國際形象受到損害。

　　居住地離事發地有五六分鍾路程的22歲華人Mars,擔心事件可能會引起菲律賓旅游環境的惡化。『我朋友從事旅游業,他們打電話和我說,鬧市區劫持游客的性質太惡劣,這件事會影響到菲律賓的形象』。

　　-連線

　　7傷員全部脫險

　　昨日下午,本報記者連線菲律賓權威媒體《世界日報》采訪主任王利民,了解事件的最新進展。

　　南方日報:遇害的香港同胞確切是幾人?

　　王利民:截至目前,有8名香港同胞在事件中遇害。死者遺體從醫院轉移到馬尼拉的一家殯儀館內,准備由法醫解剖,確認死因,但遇害者的家屬希望能先運回香港再進行解剖,所以估計25日就會運回香港。其他7名傷員目前狀態都比較穩定,在馬尼拉崇仰醫院治療,即使是原本重傷的2名傷員現在也已經脫離生命危險。

　　南方日報:事發現場是否已經清理妥當?

　　王利民:出事的大巴還在現場,除了從香港到來的死者家屬到現場路祭外,當地政府在旅游巴前面開設祭壇,有僧侶誦經,馬尼拉的很多民眾也自發到現場獻花、燃點蠟燭,對事件都感到震驚和痛惜。

　　南方日報:菲律賓當局有沒有對事件作出解釋?

　　王利民:今天下午1點30分,中國駐菲律賓大使劉建超專門會見了菲律賓總統阿基諾,並召開了記者招待會。阿基諾總統承諾將在一周左右的時間內,將事件真相查明,並將派本國副總統親赴北京以及香港,向政府及遇難游客家屬做出正式的解釋聲明。

　　至於發生慘劇的原因,當地不少民眾認為,主要在於警方處理事件不當。而警方則在辯稱事件是各方面因素造成的,不是警方主要責任。

　　-逃生記

　　機智母親救下團友小孩

　　在談判中,門多薩決定釋放部分人質,該名機智的女團員向凶徒謊稱同團的另一名男童為其親友,成功帶3名小童脫險。

　　據了解,該名女團友名為曾綺麗,和丈夫帶著兩名子女參團旅行,在被劫持一段時間後,凶徒突然走到他們身邊,問這兩個孩子是不是她的,要求他們下車。

　　她將兒子和女兒帶離時,又對凶徒說,另一名團友的兒子是自己親戚的孩子,最終成功將3名少兒帶離巴士。

　　事後證實,曾綺麗的兩名孩子失去了父親,另一位男孩汪正日則父母雙亡。　　

　　丈夫勇敢搏斗,妻子絕望求生

　　幸運獲救的梁太表示:『他(凶徒)不准我們一起坐,要我們分開自己一個人坐。』

　　梁太太說,一家人本來坐在車尾位置,她原與丈夫並肩而坐,但她其後被凶徒要求坐到最前面,令她感到十分害怕。當凶徒發難之時,她的丈夫一度衝出欲與凶徒搏斗,但最終被對方槍殺。

　　『我丈夫真的好勇敢。我當時好想同先生一齊死,但一想起3個小朋友,覺得我們總要有一個要留下來照顧孩子,所以我最終選擇蹲在座位底下裝死……』梁女士表示,由於車內充斥著催淚氣體,自己一直不知道槍手是否死亡,直至被救出。

　　據悉,梁女生與丈夫帶著3名子女(分別為14、18及21歲)參團到菲律賓游玩,沒想到在最後一天遇上劫持事故而與丈夫陰陽相隔,2名女兒亦遇害,兒子則頭部受槍傷正接受搶救。　

　　歹徒掃射,她躲在座椅下避彈　　

　　一名港人脫險後稱,凶徒發現被警方包圍後情緒失控,8時許開始亂槍掃射,很多人都躲在座位底下。另一名幸存者———15歲的汪綽瑤———也是躲在座椅下而逃過一劫,她回憶說:『我趴下只聽到槍聲。』

　　驚魂未定的她被救出時還不知道父母已經喪生。目前確認,她的父母以及隨行的親戚已經死亡,只有她的弟弟此前獲釋。

　　-當地

　　菲軍警秩序遭質疑

　　看著自己的同胞在槍林彈雨中掙紮,卻沒有人能即時解救他們,菲律賓的廣州僑團成員都表示,這是一種錐心刺骨的痛。

　　『菲律賓當局在解救人質過程中,速度太慢了,援救行動也很松散,我們對遇難的同胞表示萬分痛惜。』菲律賓廣東僑團總會副會長趙俊平表示,由於菲律賓警方的紀律性太差,纔釀成了這次悲劇的發生。

　　據了解,菲律賓的軍警秩序,一直以來都受到了當地民眾的質疑,『警方管理的不作為,使民眾對當地警察,並沒有太多的信任感。』知情人士稱,菲律賓普遍存在著通過關系或者金錢進入警察系統任職的現象,有的甚至是由總統親自欽任。

　　『再過一段時間,我們將向菲律賓當局以及駐菲大使館,提出一些保護華僑財產、人身安全的意見和建議,以確保華人能在這邊安全地工作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