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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年,記憶開始泛黃。
他記得,當他右手舉起木棍,有個人在自己面前漸漸癱軟。在無數個失眠的夜裡,那張面孔已不再清晰。
1993年1月20日,臘月廿八。城裡人的年味越來越淡,但在鄉下卻早已熱鬧起來。
這一天上午10點,鄭高永閑著沒事,在村口小店玩。
遠遠的,他看到一個男人左手一只雞右手一捆肉,走過來。
鄭高永毫不猶豫轉身走進小店:『給我一根木棍』。他想教訓他一下。
那個時候,鄭高永真年輕啊,憋在心底的屈辱,他覺得,必須以這種方式來解決。
那個男人的丈母娘,就住在他家邊上。
鄭高永知道。
誰讓他再撞到他呢,鄭高永猛吸口煙,他朝他走過去,那些屈辱的場景開始在眼前迭現……
10多天前,鄭高永去鄰村的河裡釣魚,活蹦亂跳的魚被他放到浸在水中的漁網裡。
幾個小年輕跑過來。拉起他下的網看啊看。網怎麼能拉起呢,一拉魚不是都跑光了嗎?
鄭高永很生氣。
小年輕很氣盛。
最後,鄭高永推了其中一個小年輕一把,小年輕撲通掉到了河裡。
鄭高永轉身就逃。
這是他第一次逃,那一刻他不會想到自己以後會一直逃下去。
如果沒有那次相遇,鄭高永覺得,那件事就這麼算了。
幾天後,鄭高永去鄰村買牛,他計劃著,養兩年,牛還能賣個好價錢。
他又去了那個村。
冤家路窄。
一個男人一把攔住他:『你要賠醫藥費。我侄子被你打到河裡去了。』
當時,圍觀的人真多啊,鄭高永恨不能鑽個地洞逃跑,『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打,打不過還逃了』,人們七嘴八舌。
那個男人把鄭高永押到了當時的生產大隊辦公室。
他就這麼被扣在了辦公室。
人們冷眼看著這個一臉苦相的男人,蹲在地上、挨過寂靜的10多個小時後,聞訊而來的岳父把他贖了出去。
而現在,仇人就在眼前,鄭高永不說二話,揮起了手裡的棍子……
追蹤時間能過濾很多事情,剩下的只有鐵證般的事實。
臺州市椒江公安分局刑偵大隊重案中隊中隊長王堅對鄭高永這個名字很熟悉。
當刑警的第一年,他就在找他,雖然那年距離命案已過去5年多了。
每一年,他都在找他,春節,中秋節,所有的節日前,他都會去找一圈。
鄭姓在當地算是大戶,街坊鄰居大多姓鄭。
人們告訴王堅,聽說鄭高永去了東北。
東北是很大的范圍,走遍了查遍了,都沒有鄭高永這個人,哪怕是有點相像的男人。
其實,鄭高永屬於丟在人群裡,都不能認出來的那種,個不高,瘦瘦的。
不過,那是他犯案前的長相,誰也不知道這麼多年後,鄭高永現在長什麼樣了。
世界如此之大,有時又很小。
去年下半年,章安街道一官員被人捅傷。
辦案民警去凶手家裡調查。凶手老婆和鄭高永老婆的名字一樣!
是的,有時就這麼湊巧,她就是鄭高永的老婆。
鄭高永犯案時,有老婆和女兒,女兒三四歲。『鄭高永打完人,就跑了,連家裡的年夜飯也沒吃』。
女人說,等了鄭高永很多年,但沒有下落,後來找了人,又有了5歲的小孩。
民警看到牆上的掛歷,寫著電話號碼。
這是個手機號碼,邊上寫著『珍珍』。
珍珍是誰?是鄭高永的女兒嗎?
但女人顯然不想多說往事。
號碼是廣西北海的,已經在當年的9月停機。
據推斷,鄭高永的女兒現在應該有20歲了,是到了上大學的年紀了。
如果珍珍是女人後來的孩子,那太小了,她還不足以能打電話。
那這個珍珍極有可能就是鄭高永的女兒。難道她是去北海旅游嗎?
不對不對,如果去旅游,不可能特地去辦一個號碼,除非是她要在那裡待一段時間。
什麼人會在北海?
對決王堅很有信心。
他覺得,命案逃犯一直不與人聯系,也就是換了一種活法。
他可以是任何人,只要不再是『他』。
假如一個逃亡之人,能在一個地方紮根下來,他必須有生存資本,要麼有手藝,要麼有錢。
偵查員前往北海調查,很快就打聽到有個臺州人開的眼鏡店,在當地生意很火。
這個臺州老板叫鄭高偉。
這是個巧合嗎?鄭高偉是鄭高永哥哥的名字。
鄭高永知道,他要一直南下,遠離臺州。
他到北海時,已經是1993年年底了。
不停地輾轉,不停地奔跑,讓一個膽怯的人也開始敏捷。
他能在很遠的地方察覺風吹草動,在危險沒有逼近前,安全地離開。
但他覺得有點累了,何況,他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痛,他懷疑自己得了病。
他剛到北海那會,打過很多工,換過很多工作,賺很少錢,即使生活困頓,他也不敢往家裡打個電話。
他知道,警察一定不會放過他。
這兩年,他認識了些人,有了點人脈,開始自立門戶。
他混得越來越好,也幾乎要忘了17年前的那件事。
北海景區很有名的眼鏡店老板就是他。
他現在是人們眼裡的模范。乖乖納稅,乖乖做生意,乖乖做人。
他的老婆,對,他在北海又結了婚。一個人漂泊的日子太寂寞了,他需要觸手可及的親情。
她給他生了孩子,但他一直拖著沒辦手續,『等等再等等,有空的時候我們去』。
老婆有時也奇怪,當問起他的過去,他的故鄉,他表面若無其事,內心卻洶湧翻滾。
他只能說,自己是孤兒。
鄭高永覺得,17年無數個夜晚的失眠,已換來他脫胎換骨。
更何況,他為此還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他的腦子長了個瘤。剛動過手術,他需要錢。
2010年3月初,春天來得如此匆忙,北海的天氣一下熱了。鄭高永手上的眼鏡沒有存貨了。北海旅游越來越熱,同行競爭激烈,他手上必須要有『硬貨』纔能立足。
他想到了杜橋,那裡的眼鏡市場中外聞名,離老家也很近。
可是他不知道。當他用鄭高偉的身份,回來的時候,警察已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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