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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一詞,出自朱天文的小說裡,天文師從胡蘭成,喜歡一些怪異的詞,但怪異得又這樣美,後來看湯顯祖《游園驚夢》亦有這樣的詞,但放到天文《世紀末的華麗》中,有一種別樣的味道。
過於耽美的人生,仿佛為處女座的人量體裁衣。我倒喜歡過分一些的耽美,雖然於人生過於挑剔,喜歡一個人,哪怕他的字都要好,他的衣服也要講究,語言更不用說,過分的耽美,其實是誤入藕花深處,誤了,仍然不嫌棄。
有了一方印,閑章,四個字,銀碗盛雪,配它,要有朱紅的印泥,一般的印泥就俗了,怕那種流俗的東西,盒子,再印上哪哪廠家。於是特地要跑到北京琉璃廠,買就買西泠印社的,連那小盒子,有明末清初的味道,是青花呢。都知道明末清初的瓷器好,帶著不俗的骨,所以,配銀碗盛雪四個字,只能是西泠印社,這樣耽美到一件印泥,其實是對自己完美主義的一意孤行。
穿白裙子,不敢亂搭衣服,襪子亦有白色純棉,鞋子,一定是白球鞋,牌子不能亂,Esprit的最好,頭發要黑,黑得不能再黑的黑。從前過度迷戀長發,後來知道不適合我,雖然個子高,短的黑發看起來更灑然。有時候活了半生纔明白,好些東西並不適合自己,越來越耽美的結果是一雙鞋子一雙襪子也要挑,如同我看朱天文照片,只那張黑白梳兩條辮子的讓我心驚,我不喜歡她把頭發成一個髻子,像婦人——她應該永遠是少女,少女朱天文,蹲在胡蘭成住的院子裡拉了燈泡,她說那院子裡的七、八朵曇花約齊了開,上完課人來人去穿梭著看,過年似的。花開到下半場怎麼收的,永遠不記得,第二天唯見板凳椅子一片狼藉,謝了的曇花一顆顆低垂著大頭好像宿醉未醒。
這樣耽美的人生,我亦記得這樣的聊天,和幾個朋友聊天後半夜,啤酒瓶子有一堆了,往回走時都過了凌晨,再到家時看到了薄薄的太陽,凌晨四點到家,仍記得那隔的花香,是薔薇吧,開在四月裡,有驚艷的香,撲鼻而來。
還記得夏至那天,在西湖會館,是特意挑的地方吧,有雅意,又有古意。三五戲友唱戲,琴師不老,但是性情得很,不喜歡的人不給拉,一把京胡,拉醉多少戲瘋子?彈三弦的老人頭發都白了,阮和笙都帶著遠古的故事來到面前,那是我第一次跟弦,我竟然以為跟了許多次,不陌生不隔閡——雖然緊張,我手心腳心全是汗了,但全然是這樣的隨心隨意,我開口便對了,以為會錯,但對得這樣讓人喜悅——被糾纏想起婚時情景,原來我也曾得幾晌溫存……南梆子沒有這麼美過,我和女友說,原來跟弦與跟錄音是這樣的全然不同,就像看錄像與到現場不一樣。
有了互動和往來,有了眼神之間的糾纏,那琴師與三弦全是為你啊,全為你一個人啊,那樣隆重,那樣讓人覺得氣勢壓人。雖然也知道是玩,是唱戲,到底不一樣——在向晚的黃昏裡開始,金線織在我們每個人身上,一直唱到半夜,會館都打烊了,還不散場,曲譜亂亂的鋪了一地,人喝到半醉,還把蘭花指伸出來了,這樣耽美的夜晚,不醉哪能歸呢?
出來西湖會館,看到滿天的星,夜空是藍色的,連空氣都透著前生味道,這是宋朝嗎?是三十年代嗎?我仿佛劫後餘生的女子,在後花園,填詞寫曲,刻幾方閑章,悠長如永生的剎那,我總記得住。
那是大塊的耽美,整個西湖會館的夜晚不肯褪色,畢竟是我第一次跟弦唱戲,也耽美於一些小細節,生活是由小細節構成的呀。早春的嫩柳,河北工業大學四月的薔薇花爬滿了牆,有穿著碎花小褂的女子素面走來,新書上散發的墨香,桌上有新買的碗,手繪的圖案,有幾分畢加索的風格,淘來的新衣,居然似上個世紀三十年代張愛玲的衣,嫩黃的底,配著小紅花,盤了九個扣絆……如果還不夠,那麼,再加上這個清晨的鳥鳴,再加上我的一回頭,在鏡子裡看到自己喜悅如初的笑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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