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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有兩句著名的詩,那就是《自嘲》中的『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這兩句詩,不僅被上至領袖下至庶民傳誦,而且還成了塑造魯迅形象的最好參照,尤其是前一句,幾乎所有的藝術家都將其作為創作魯迅形象的指針。因此,我們在畫面上、在舞臺上看到的魯迅基本都是『橫眉冷對』『怒目而視』的形象。即便是影視劇中的魯迅,除了演員的身材要比魯迅高出許多外,其面部表情也始終是莊嚴肅穆,給人以凜然而不可侵犯的樣子。十多年前,我去北京魯迅博物館參觀,恰好遇到劇組在拍攝《魯迅和許廣平》的電視劇,在導演的調度下,扮演魯迅的演員一遍遍地用憤激的腔調在說臺詞,其中還夾雜著不少的『呸!呸!』。我當時就覺得不大真實,難道生活中的魯迅真是這樣的嗎?除了怒發衝冠、拍案而起,魯迅就不會笑嗎?
答案終於有了,魯迅不僅會笑,而且笑得很自然,很生動,用時髦的話說,就是笑得很陽光,很燦爛。
魯迅的笑容是通過沙飛的攝影被定格下來的。
1936年10月8日,魯迅應邀來到上海八仙橋青年會,出席第二次全國木刻流動展覽會。魯迅仔細地觀看展品,不時發表一些評論。看到青年木刻家的隊伍在不斷壯大,成績越來越好,魯迅非常高興。看過展覽,魯迅坐在展廳的藤椅上,一邊吸煙休息,一邊和曹白、陳煙橋、林夫等幾位青年木刻家和青年記者白危交談。那時,正在上海美術專科學校就讀的青年攝影家沙飛也來到現場,及時把魯迅和幾位青年朋友聊天的場景攝入了鏡頭。
沙飛從不同的角度拍了十來張,這些照片上的魯迅姿勢各異,或俯或仰,或正或側,但表情都很溫和,其中有一張側身像,魯迅先生的頭微微後仰,眉毛向上彎著,眼睛瞇成一道縫兒,看得出,魯迅先生笑得很開心。
這是所有的魯迅照片中表情最為歡快的一張。
但誰也沒有想到,這竟是魯迅先生最後的留影。距離拍攝照片11天之後,即1936年10月19日,魯迅先生就病逝了。沙飛聞訊,強忍悲痛,又拍攝了魯迅遺容和魯迅喪儀的許多照片。而今,這些照片都已成為珍貴的歷史文獻。
也許是長期受到意識形態的影響,魯迅的這張面帶笑容的照片並沒有引起人們的重視,許多有關魯迅的畫冊、紀念冊也往往不收入這張照片。這就在很大程度上曲解了魯迅,人們所看到的,也不是一個真實、完整的魯迅。
值得慶幸的是,魯迅這張面帶笑容的照片越來越受到人們的喜愛,先是被收錄於《沙飛攝影集》和《沙飛紀念集》,隨後,近年來的一些魯迅出版物也開始收錄這張照片。
但願在今後的文藝作品中,魯迅不再永遠是『橫眉冷對』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