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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橋著
作家出版社
7、五十萬貫扒手女士
【判】竊錢者損竊心者傷
【令】多情者飲
在人世間,最悲哀的莫過於,你偷走的只是人的錢財,卻無法帶走他們的幸福。
城市裡,小偷是分工種的,都有自己的昵稱:偷電線盜電纜的叫器材嫁接商;摸到家裡,登堂入室,叫空宅大人;剩下的一批素質相對低下,不做團體只是針對個人的叫鉗客(俗稱扒手)。名字都很有文化,但勾當不同罷了。
根據一份最新的城市民意調查,在城市裡銀行卡普及的社區,一般居民身上的現金不會超過300塊,高級社區則會更少,有錢人身上往往是不帶錢的。以一個普通的城市扒手為例,在大城市的最低床位費用為600元/月,生活費用為400元/月,醫療保險為200元/月(抓到一次,往往醫療費用遠不止這些,且較長時間不能乾活),按此推理,這個城市裡的小偷月均作案次數在4次以上,4次是最低生活標准,6次是溫飽,他們到達小康的理想,還很遠。
從地區分布的角度看,二級城市的居民,身上現金比例高的則相對比一級城市多,尤其在鄉村通往城市的火車上,一些城鄉居民腰間的小口袋,襯衫的內面、鞋子底下以及內褲的隱秘角落,都藏有高額現金,往往得手一次,夠這些二級城市的小偷生活好幾個月。
再次,扒手的戀愛婚姻都會受到職業的影響,扒手裡面同行配對成為主流,一方面是因為外圍的人口未必理解這樣的職業性質,不願意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即使是扒手夫妻間,這樣的心理壓力也很容易導致多種心理疾病。所以扒手單身的比例異常的高,越是單身人群,得不到異性的關愛,就越容易走上犯罪的道路。
扒手女士就是這樣,她其實一點都不想做扒手。可是做扒手讓你有點搖六合彩的感覺,自己錢包裡的錢,你知道得比腳指頭都清楚,沒有任何驚喜。但別人的錢包則不同,錢本身都是一樣的,但看到錢的那一瞬間心情卻是不同的。一大把的錢忽然撬開你的眼皮,撞進你的視線,那種快感纔是扒手最需要的。
扒手女士不明白,為什麼她每次得手的錢包裡,總是鑲著各色情侶照片,且一律報以幸福的微笑,人世間最悲哀的莫過於,你偷走的只是人的錢財,卻無法帶走他們的幸福。扒手女士是一位單身女性哪,怎經得起如此挑釁的微笑,看得你萬念俱灰,纔怨怪自己入錯了行喲。
偷錢本身可能是不道義的,但偷錢也是了解人內心的一個途徑,她記得有次偷了個文縐縐女生的皮夾,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張發灰的老楓葉,背面有漾開的紅色鋼筆字:此生合共楓葉老,他年莫怨吾道孤。看不懂這些文藝人的文字游戲。
再看她偷的另一個錢包,真的不能算錢包,除了卡以外,沒有任何東西,一分錢都沒有。在面對這些卡的時候,你真的拿它們沒任何辦法,她的錢從來都放在兜裡,絕對不相信銀行。她想了半天,只好把那些卡片都投進護城河,為什麼要還給失主呢?要怪就怪她倒霉吧。
沒活的時候,她就去美容院修皮,她不喜歡叫『美容』,似乎和老家那些『修腳』『刮臉』沒多大區別,修皮就是把外面修得光鮮亮麗,這樣纔有男人看上你!要是沒有男人看上你,你這輩子真是白活了!扒手女士真的很怕自己變老!
她最近似乎有些單相思,偷的一個錢包,似乎是個女人的,裡面有一張男人的照片,高高的個子,列車員的樣子,眼睛很抓人,她也說不上感覺,就是她喜歡的款。天哪,她為什麼是個扒手呢?可是,她不是扒手,她又怎麼會遇上他呢?
雖然只是一張照片,她覺得她和他是有緣分的。這是她第一次有點心軟,似乎錢包裡還有那個女人的名片,全是英文的,除了電話。她試著找個公用電話亭撥通那個電話,一個女人的聲音,她謊稱撿到一個錢包,需要給她。她一陣感謝,她忽然問了句:裡面的照片是你男人嗎?電話裡忽然沈默了一陣,說,是啊,你怎麼知道!
她在想,要是對方說不是,她就不還她了。說是……還是給她吧,她隱約覺得他就站在她的身邊,焦急地等待,現在正在善意地微笑。她覺得她走江湖那麼久了,這次是她最傻的一次。要是能看到他微微一笑,她死都知足了。
她們約好了一個地點,是不是照片裡的男人也會陪她一起來呢?她心裡打著鼓,她看見遠遠地走來一身藍色上衣的女人,脖子上一條紅色圍巾,似乎她的臉在藍色的大海裡漂浮著——當然,那是她牢房生涯前的最後一次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