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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個世紀的60年代,一種關注微觀日常生活中瑣碎事物的理論取向開始逐漸進入社會學的研究中心,它們以『反叛』的姿態出現,反抗此前的宏大敘事和智性的不誠實,強調理論描述的生動性和真實性。在這種嶄新的理論風氣的影響下,人們開始把日常生活中最卑怯、最私性,以及最難以啟齒的部分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讀者眼前,類似吐痰、放屁,擤鼻涕等等細節,開始進入社會學家的研究視野,理論家們開始『誠實』地面對人性和生活世界,並相信正是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構成了我們日常生活的大部分。
這股理論風尚使得人們開始注意日常生活的表面和深層的雙重結構,著名的歐文·戈夫曼和他的《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現》正是這樣引起了人們的極大興趣。歐文·戈夫曼指出,人類生活的全部秘密就在於『表演』,也就是說,我們的日常交往是一場包含『前臺』和『後臺』的『秀』,在『前臺』,我們遵循所有社會規范所要求的一切,彬彬有禮而不失體統,但在『後臺』,我們開始變得毫無顧忌,打嗝放屁說髒話,身心松弛而開始露出『真實』的自我。
歐文·戈夫曼的理論也被人們稱為『戲劇理論』,在這幅圖景中,人們想要作為一個『正常』的社會成員就必須學會『印象管理』。這個理論告訴我們一個最很淺白的道理就是,生活說到底就是『假裝』,所以當我看到勞倫斯·懷特德-弗萊的《假裝的藝術》時,我就想它應該更名為《生活的藝術》,因為某種意義上假裝就是生活。
《假裝的藝術》風格清新幽默,文字簡潔明了,分別對電影、書籍、美酒,旅行等20個話題中所需要的『裝』的知識進行了闡發。作者叨叨的那些所謂的『知識』其實微不足道,但似乎又煞有介事,讀者可信可不信。不過,更讓我感興趣的是作者彌漫在整本書中的玩世不恭和暗含的悲觀情緒。作者經常會用這樣的時間限定語開頭:『如今』、『現代世界』、『後現代社會』,然後在這些詞語後面便是一串如何應對這似乎已經變得『糟糕』而無法改變的現狀的辦法和策略。這樣一個看起來古板嚴肅的主題對於這本書的風格而言看起來似乎格格不入,但我還是想說,本書中『輕松』的基調是『假裝』的。
艾爾文·古爾德納曾經這樣評價歐文·戈夫曼的理論,『是新世界的一面鏡子,在這個世界中,新生的中產階級不再相信艱苦勞作的重要性;他們不再認為成功依賴辛勤的勞動。在這個新世界中,個人的成就與回報的大小,實際貢獻與社會地位之間存在一種嚴重的非理性關系』。
這個評價同樣適用於勞倫斯·懷特德-弗萊和他的《假裝的藝術》,實際上,正是這種根本性的失望和悲觀纔是作者寫作的真正動機所在。這個時代是好萊塢明星的時代,是股票市場的世界,誠實而本真的東西受到無情的否定和諷刺,或許《假裝的藝術》本身也可以看做是對於我們所處時代的一個絕妙諷刺。
《假裝的藝術》,勞倫斯·懷特德-弗萊著,南方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