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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世的胡?絹本設色《卓歇圖》(資料照片)
傳世的古帝王圖,一說出自郎?令手(資料照片)。
編發《展子虔家門的鑰匙》時,我們覺得非常有必要整理一篇河北畫脈的文章。這是個被遺忘的角落,幾乎是片空白,少有人在這方面做過應有的努力。如何用筆落實這個想法呢?能夠憑借的資料少而零散,有些人著畫名,卻沒作品傳世;有些人有作品傳世,作品真假又莫辨。再加上我們見識和能力上的欠缺,這些都是考驗。最終我們接受了這個考驗,有了本文。全面不敢說,力所能及的地方做到一向遵循的嚴謹和認真,我們是敢說的。
本文參考的主要文獻有《唐朝名畫錄》、《歷代名畫記》、《宣和畫譜》、《圖畫見聞志》、《畫繼》、《畫史會要》和《北齊書》、《唐書》、《宋史》、《金史》以及楊仁愷主編的《中國書畫》等著作,所涉人物在今而言均是河北人,個別有爭議者做了注明。遺憾的是,祖籍河北主要生活經歷不在河北者,雖為聲名赫赫的大家,關乎河北畫脈源流,如宋朝趙佶、趙大年和趙伯駒兄弟等人,限於篇幅,本文未能涉及;非河北籍卻在河北生活工作多年者,本文亦未錄。
還需說明:秦以後,今之河北地域主要歷兩漢、鮮卑、魏、西晉、後趙、前燕、柔然、前秦、後燕、後魏、北燕、東魏、北齊、突厥、隋、唐、宋、遼、金……這些王朝存在時間或長或短。『宋金以前』此時間概念並非絕對,亦不可能絕對,有人從生到死跨越兩次乃至三次改朝換代,如其卒於元,其人生的黃金期在金,通常被視為金朝畫家,其事跡作為宋金以前河北畫脈的重要構成,亦是本文內容。
1 隋之前
隋之前的繪畫,在河北,今天尚能看到真跡。如望都壁畫墓和安平壁畫墓,完成在東漢時期,通過它們可窺當時河北繪畫面貌。這些保存在古墓中的作品,亦是目前我們所見的河北最早繪畫,我們不知其作者為誰,今天我們亦只能對畫想念這些無名氏畫家。
其後,在磁縣的幾座北齊大墓,如灣漳大墓和茹茹公主墓中,亦有精彩絕倫的壁畫發現。我們能叫上名字來的北齊畫家中,楊之華『天下號為畫聖,非有詔不得與外人畫』,但上述兩座皇家大墓中的壁畫作者是誰,仍無法明確,惟有以無名氏視之。
楊之華的籍貫很難確定。在展子虔之前,可舉亦可確定的河北畫家,當為『渤海蓨人』北齊廣寧王高孝珩。他是高澄第二子,其弟高孝瓘即歷史上知名的蘭陵王。高孝珩『愛賞人物,學涉經史,好綴文,有伎藝』,歷位司州牧、尚書令、司空、司徒、錄尚書、大將軍、大司馬,見證了立國28年的北齊王朝的最後時刻,留下『亡國之音,不足聽也』的沈痛慨嘆。他沒有作品傳世,卻有畫名,據說他『嘗於廳事壁自畫一蒼鷹,見者皆以為真,又作朝士圖,亦當時之妙絕』。
官做到散騎常侍兼禮部侍郎的『北平人』馮提伽亦沒有保存下作品,只有畫名,『志尚清遠,後避周末之亂,傭畫於並汾之間』,唐朝時在許多寺廟的牆壁上還能見到他的畫,鑒賞家竇蒙說他的畫『風格精密,動若神契』,另一位鑒賞家張彥遠有不同看法,說『提伽之跡,未甚精密,山川草樹,宛然塞北』,他最得意的是畫車馬,畫人物不是他所長。
2 唐之丹青
唐朝出過的丹青聖手,我們可列出一個長長的名單,在這個名單中佔一席之位的河北人又有誰呢?
郎?令『定州新樂人』,『少以博學知名,舉進士』,新舊唐書在『儒學』門為其立傳,未提及他的畫名。其畫名流傳得自張彥遠述其『有纔名,工山水、古賢,為著作佐郎,撰《自古帝王圖》,按據史傳,想象風采,時稱精妙』。畫藝精妙的郎?令與薛稷、賀知章同時,三人還有過合作,那次他畫的是只鳳。
畫家郎?令有無作品傳世今有爭議,傳世的古帝王圖,有人說出自他手,亦有人說出自唐朝另一位名家閻立本之手。郎?令後,為人稱道的畫家是范陽人盧鴻。
盧鴻亦寫作盧鴻一,他字浩然,是有名的山林之士;隱於嵩山,玄宗李隆基征聘,他謁見不拜,一心要做山臣。李隆基對這樣的高士恩禮甚厚,最後賜他隱居之服,並其草堂一所。史書將他歸入『隱逸』。
盧鴻『頗喜寫山水平遠之趣,非泉石膏肓,煙霞痼疾,得之心,應之手,未足以造此』。他善畫山水樹石,他畫的草堂圖,可比王維畫的輞川圖,宋朝時御府還藏他的窠石圖、松林會真圖和草堂圖,而今他的《玄居十志》尚有摹本傳世。
唐玄宗時期還有河間人張通『工山水雜畫』。張通的畫『尤精贍』,在當時便為人珍貴,安祿山攻陷京師,他和王維均做了俘虜,後來朝廷想判其罪,喜好其畫的人出手解救,『運思精深,頗極能事』,畫家無以為報,惟有以畫筆報答。
山水畫家稍後有高陽人齊皎和齊映兄弟。齊皎官至澤州刺史,『善外蕃人馬,工山水』,他少年時的作品『意趣甚高,筆力未勁』,後來『其功用至者,則雄壯矣』。齊映官拜中書侍郎平章政事,『性雅正,好學,善山水』。
其後的兄弟畫家趙博文和趙博宣,冀州人,是尚書左丞相趙涓之子。博文『喜丹青,而於士女、兔犬為尤工』,其畫名跟同時代盛名於世的周昉很有關系,『能相後先,則是必有得之於筆外,而不止於世俗區區形似之習』,宋朝時御府還珍藏他一幅兔犬圖。其兄博宣亦師從周昉。
好學的冀州人程修己亦師從周昉,『盡得其畫人物口授之妙』。太和年間,他受詔畫草木鳥獸與古賢君臣之像,『皆據經定名,任意采掇。由是冠冕之制,生植之姿,遠無不詳,幽無不顯』,好古重道的唐文宗李昂稱贊他『良工運精思,巧極似有神』。『自貞元後,以藝進身,承恩稱旨,一人而已』。修己『尤精山水竹石、花鳥人物、古賢功德異獸等,並入妙上品』。
唐亡,進入五代時期,此時留下畫名的定州人張質,『工田家風俗』,無作品傳世。
這一時期有作品傳世的河北畫家是范陽人胡?,『工畫番馬,鋪敘巧密,近類繁冗,而用筆清勁。至於穹廬什器,射獵部屬,纖悉形容備盡』;畫駱駝和馬『必以狼毫制筆疏染,取其生意,亦善體物者也』。『氈廬鼎列帳幕圍,鼓角未吹驚塞鴻』,詩人梅堯臣在胡?的胡人下馬圖上題道,『素紈六幅筆何巧?胡瑰妙畫誰能通』,他稱贊胡瑰『非淺淺人也』。
胡虔有乃父之風,他學父親胡?,『畫番馬得譽』。時人常分不清父子倆的畫誰是誰的,可見其『家學之妙』。而對於今天,這對父子畫家更有特別的價值,『所畫非中華衣冠,而悉其風土故習』,我們因有他們的貢獻,『五方之民,雖器械異制,衣服異宜,亦可按圖而考』。
宋朝御府尚藏胡?65幅作品,中有牧馬圖、早行圖、射雕圖、平遠射獵七騎圖等;胡虔的作品亦有44幅。而今存世的惟有胡?一幅絹本設色《卓歇圖》。
3 兩宋
宋朝的創立者趙匡胤祖籍河北。但今之河北地域,在宋朝不能歸入同一個王朝統治之下。政權對立,卻難以割斷始終息息相通的文化血脈。
宋朝有影響的河北籍畫家當首推涿郡人高益,他『工畫佛道鬼神、番漢人馬』。趙匡胤當朝時他來到京師汴梁,開始以賣藥謀生,他常常在包裝紙上畫畫,或畫鬼神或畫犬馬,以此招攬生意。人們驚異於他的畫,他的生意愈來愈好,他的畫名亦由此漸漸廣為人知。外戚孫四皜對他的畫特別器重,他畫鬼神搜山圖,後又畫鍾馗和卷雲芭蕉表示答謝。趙光義即位,孫四皜以搜山圖為獻,他『遂待詔圖畫院』。後來他奉旨為大相國寺作畫,有位置小本藏於內府,寺廊兩次廢置,朝廷命後輩名手依樣臨仿。他畫的崇夏寺大殿善神,筆力絕人。宋朝書畫評論家劉道醇將他的作品列為神品,說『觀益之畫,色輕而墨重,變通應手,不拘一態,其丹青之功者歟』。
高益善畫馬,『於分數盡得,身段肥瘦,蹄踠疏實,皆取形似,尤富氣焰』;又能『更生己意』,『尤精於鬼神,其意思無窮,如晝夜然』,表現情狀為人稱絕。其後表現突出的河北畫家是龐崇穆。
龐崇穆,字季和,右北平人。他擅長山水,大中祥符初年,真宗趙恆營造玉清昭應宮,召他畫『山水列壁』,所畫『林巒、草竹、溪谷、磴道,莫不精備。又於空穴間作游雲直上之狀,為風所駕,卷舒聚散,其勢不拘』。因這次表現朝廷詔他入圖畫院,他『不就而去』,他『纔富意遠』,看來亦散淡慣了。
其後留下畫名的又有李世南、王元通、許道寧等人。
李世南字唐臣,安肅人,長於山水,曾得到蘇東坡青睞,『野水參差落漲痕,疏林欹倒出霜根。浩歌一棹歸何處?家在江南黃葉村』,蘇東坡曾欣然為他一幅秋景平遠圖題詩。
滄州人王元通工山水,師承名家李成,為人豪逸自負,舉止狂放,每畫竟,輒大呼『奇』『奇』數聲,『乃得意筆也』。有作品秋江漁艇圖傳世的許道寧亦學李成,有人說他是長安人,今天學者似乎更傾向於他是河間人,他『所長者三:一林木,二平遠,三野水,皆造其妙,而又命意狂逸,自成一家。頗有氣焰,所謂得李成之氣者也』。
饒陽人李元崇字季姚,文正公李昉後裔,『生平好畫成癖,因自能之,師范寬,清潤可喜。尤工雪景,士友求之,欣然下筆,頃刻而就,未嘗作難,此其所長也』。
有些河北畫家只有畫名,沒有作品傳世,如邢州人宋處,如洺州臨洺人老成,『工雜畫,尤長山水』,活了80多歲,後人稱『其性沈靜,終日兀坐似不能言者,筆法謹細如其為人』。再如河間人李誕,『多畫叢竹,筍籜鞭節色色畢具』;趙州人郭待詔的界畫獨步天下,他亦每以界畫自矜。
4 遼和金
可入河北畫脈的吳九州,『善畫鹿,窮盡番鹿之態。牛鹿馬鹿,養茸退角,老嫩之別,無不曲盡其似』;朱銳與朱森兄弟,『工山水人物,駝馬雜色,好寫羅網圖、臘雪圖,形容布置,曲盡其巧』。
就時間而言,遼比宋建國還早,被滅之前,遼和宋兩個王朝一北一南,在河北地域平分秋色。
這個時期的河北畫脈,很難從政權的角度劃分清楚,在今天亦無須一分為二,一個血脈相通的整體,為什麼執意要一分為二?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即使在國與國間中斷,仍會以民間的形式繼續。如今我們欣賞宣化遼代壁畫墓,墓內讓人眼界大開的圖畫,我們亦不知其作者是誰,但這些無名畫家卻是這個時期河北畫脈最重要的構成。
我們說得上名字來的畫家時光,是大名人,『習賀真山水,筆跡細碎,喜作短松怪石密林茅樹』;其子時建亨『亦能畫』。這對父子畫家生活的時代,大抵在宋遼對峙時期。
金滅遼後,河北地域統歸一朝。此時河北籍名畫家中,有任詢和李遹。
任詢,字君謨,號南麓,易州人,為人慷慨多大節,其書法當時第一,畫亦入妙品;其父任貴『有纔乾,善畫,喜談兵』,任詢能畫,應有任貴的遺傳。李遹,字平甫,號寄庵,欒城人,善畫山水,『得前輩不傳之妙』;他畫『龍虎亦佳』。
畫史有錄的『北人』魏燮,字彥密,『長於水墨雜畫』;張鎰,字季萬,『山水得破墨法』。其籍難以具體,我們亦暫不能將其納入或排除。
另有宮素然者,有說是定州人,有說是貴州人,其人畫史無載,卻有作品傳世,其紙本水墨卷明妃出塞圖現藏日本,為孤本。遼寧博物館藏絹本設色調馬圖亦為孤本,其作者楊微,畫史亦無載,『金代有名款和制作絕對年代的作品,尤為稀少,我們不應因作者不見畫傳而有所忽視』,此幅題記『大定甲辰高陽楊微畫』透露的信息,或許能讓我們把作者與河北的距離拉近……
統籌/執筆 記者 劉學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