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想繼續『事業』的表弟(左二)與前來救他的表哥小王(右一)和姐姐(右二)發生爭執 |
抓捕現場,還有人帶著孩子前來『上課』 |
臥底的小王給記者發來的短信 |
『不要問我是誰,也不要給我打電話。我正"潛伏"在一個傳銷窩點裡,想救我表妹……』2日,一個操普通話的男子打進本報966988新聞熱線求助。電話那頭,說話聲很低沈,警覺又神秘,有點像電視劇《潛伏》裡的諜報高手餘則成。
本報記者迅速聯動當地公安、工商部門參與查處。憑借該男子傳出的內線情報,隱藏在永川城區一傳銷窩點被搗毀。男子表妹也成功獲救。
時間:2日14時25分
內容:組織的3個B級頭目,25日已到永川
『我是名退伍軍人,來自甘肅,我說話不方便,隨時可能掛斷電話……』時斷時續的通話中,男子自稱小王,他表妹今年大專畢業,24歲,被親弟弟騙到永川從事非法傳銷。上月12日,他從老家趕到永川,准備勸說表弟表妹回家。不想兩人中毒太深,不聽勸。他只好裝著已被『洗腦』,潛入傳銷組織,想摸清情況後向有關部門舉報,以解救親人。
當天下午2時25分,小王用手機短信發來第一份情報:『20多天來,我已成功了解到3個B級頭目(傳銷組織成員的職別,A級最高,B級相當於副總級)。他們上月25日到永川,准備給下線發工資,至今還在永川……』
時間:2日21時
內容:3個B級頭目住在渝西廣場附近賓館
2日下午,記者緊急將情況反映給永川區工商執法支隊和永川公安局。兩部門高度重視,立即組織精兵強將准備行動。
由於電話聯系不暢,記者與工商、公安人員商議,決定把小王約出來,詳細了解該傳銷組織的情況。不久,小王回復短信:『我在穿親(傳銷用語,指成員間相互串聯),有兩人跟在後面,不方便。晚上6點左右,我爭取單獨出來。』
著便裝的執法人員與記者提前趕到小王約定地點永川渝西廣場。晚6時過去很久,小王始終未顯身。記者不敢貿然給小王打電話,怕他暴露。
直到當晚9時許,小王終於打來電話:『我以出去買煙、會戰友等諸多理由想請假出來,但都有人跟著。』隨後,他發來3個B級頭目的詳細資料:王傳林,新疆人,40歲左右;馬萍,女,新疆人,20歲左右;王晏君,廣東人。3人估計住在渝西廣場附近賓館。
警方隨即展開技術偵查和排查,發現永川所有賓館均無3人入住記錄。經分析,3人可能沒住賓館,或者他們給下線提供的姓名全是假的。直到當晚11時,警方多方努力,抓捕B級頭目的計劃落空。
時間:3日早晨8時
內容:20人正在大正汽修廠旁居民樓內上課,快來
2日早晨8時許,小王再次發來短信:今天表妹正好和我在一間教室上課,地點在大正汽修廠旁居民樓2單元3-2,快來……
機會稍縱即逝,警方按小王提供的情報,立即抽調大批警力包圍了這幢居民樓。
『不許動!』民警衝進屋內,20位正在上課的傳銷人員當場驚呆了。令記者意外的是,課堂上還有兩名小女孩,最小的僅4歲。她倆都是被母親帶來的,一個來自江蘇,一個來自江西。其中來自江蘇的婦女還笑嘻嘻地說:『她(指女兒)喜歡這裡,要從小培養。』她4歲的女兒說話更讓人驚訝:『我不讀書,我要發財』、『我們不是傳銷』……
在民警耐心勸說下,小王的表妹小趙意識到錯誤。她說,自己來了兩個月,被洗腦後堅信這是直銷,還交了2800入會費,但始終沒看見產品。組織規定不准上網、看電視,手機也被嚴格監控。他們根本了解不到外界的信息。『前兩天,我還偷偷讓一個同學幫忙在網上查詢,只是一直還沒機會給他打電話。』
警方透露,此次行動共抓獲27名傳銷人員。其中,3名C級傳銷頭目面臨刑事拘留。
臥底被洗腦差點動搖了
成功解救表妹後,一身輕松的小王講述了他臥底21天的經歷
為調查真相孤身來渝
小王是退伍軍人,30歲,在甘肅當貨車司機。3個月前,他多次接到表弟趙軍的電話,喊他到重慶發財,問具體乾什麼趙軍又不說。不久,表妹也去了重慶,同樣打電話讓他到重慶賺錢。
他隱約覺得表弟表妹在搞傳銷。11月12日,他抽空坐車到永川。表妹到車站接他,之後帶他到公園吹牛。他覺得奇怪:客人到後肯定是先領回家。在他逼問下,表妹纔說家裡有很多人,回去不方便。其間,不斷給他說『直銷很嫌錢』。下午5時,表妹把他帶到一個破舊的居民樓。上樓時,表妹借口自己手機沒電,拿走他的手機。
表妹的『家』讓小王大跌眼鏡:客廳空空如也,只有幾張塑料板凳,臥室地板上打滿連通地鋪,五六個男女正在打牌。廚房裡有人在做飯,煮的是白水面條,見不到一點油葷。他當時就明白了八九分。
表妹『中毒』太深勸不走
當晚,他竭力勸說表妹回家,被拒絕。次日,表妹早晨6點就將他叫起床,吃了碗白米飯後帶他走進一個同樣破舊隱蔽的居民區。二三十人坐在一間狹小房間內,所有手機被收起來,交給專人保管。一個老師模樣的人站在前面講課,內容是:『我們這是直銷』、『國家是明著打擊,暗地扶持』……
『明明就是傳銷,完全在騙人!』小王當場揭穿,並拉表妹走,但表妹不同意。一怒之下,小王掀翻了桌子,准備衝上去打老師,表妹大哭起來。沒辦法,他只好忍住。期間,該組織安排一個彪形大漢來『安撫』他,但當兵出身的他不為所懼,對方不敢動粗。
臥底搞潛伏險些被洗腦
因表弟沒出現,小王只好等待。他逐漸意識到,只有打入傳銷組織內部,摸清情況後向警方舉報,搗毀了該組織,纔能救出表弟表妹。
到重慶的第7天,他主動交了2800元入會費,展開『潛伏』計劃。他每天跟隨『家長』上課、穿親等。『這期間,我差點就動搖了。他們一再宣稱是直銷,還羅列一大堆證據:某人幾天前被抓,沒兩天就放出來了(其實是其違法程度較輕)。還經常灌輸一夜暴富人做正面典型。』小王說,他有時都懷疑是不是自己搞錯了。但最終理智戰勝了他。
姐姐施救弟弟竟大罵『你是豬呀!』
在小王表妹的配合下,民警立即趕到永川大南門一處破舊民房,找到了她22歲的弟弟趙軍(化名),以及另一個傳銷窩點的7名傳銷人員。
讓人意想不到的是,趙軍見是姐姐打電話將他騙出,一把奪過姐姐的手機,摔在地上,還破口大罵:『你是豬呀!別人怎麼說你都信……你們隨時想走,我都放你走,不要連累別人。你以後不要怪我不認人……我要發財,任何人阻止我,我都要跟他拼命。』若不是民警及時制止,他甚至想打人。
事後,小王將表妹趙某帶回老家。表弟趙軍因中毒太深,一直不回頭,被留在警方接受教育。
洗腦語錄:
每天只吃兩頓飯,叫憶苦思甜
被派出所抓了,叫改善伙食
今天睡地板,明天當老板
領導說的話,絕對沒得錯
『在傳銷組織裡,過的根本不是人的日子。』這是在傳銷窩點臥底21天的退伍兵小王,得出的最深刻體會。
據小王介紹,這裡的傳銷人員,每天只吃兩頓飯,早飯是白米乾飯,兩片素菜;晚上是一碗白水面。20多天來,他只吃過一兩片肉,這還是B級頭目來看望他們時特別獎賞的。教官把這個稱為『憶苦思甜』。
傳銷組織內還流傳這樣一句話:『被派出所抓了,叫改善伙食。』因為派出所提供的伙食,遠比他們的好。
成員們每天除了上課、穿親,就是打牌。他們不能上網、看電視,外出不能劃單線(單獨出行)。要經常更換寢室,即便是夫妻,也不能住在一起。因此同寢室的人,相互間根本不了解底細。
小王說,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在這裡幾乎有點變態。明明不認識,彼此間還裝著親密無間以洗衣為例,男女成員的衣服都是混洗(相互交換),就連內褲、胸罩也是。一個年輕男成員甚至恬不知恥地對他說:『我們那個女成員,穿的內褲是啥子顏色我都曉到。』但由於管理嚴格,不存在男女亂來的現象。
為了拉人入伙,傳銷組織更是無所不用其極介紹工作、耍朋友、騙網友、旅游是常見招式。現在還演變許多新招數:丈夫給老家的妻子打電話,說在外面嫖妓被抓,趕快寄錢救人。兒子給父母打電話,說在外出了車禍,喊拿錢等。每發現一個目標對象,七八個成員還會開專題會,共同研究怎麼騙人。
傳銷組織內等級森嚴,強調無條件服從領導。『有天晚上,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回家(後來知道這人是C級頭目),我表妹竟然趕緊打來一大盆水,蹲下身為他洗腳,另外兩三名女成員也趕緊去給他按摩、捶背,那陣勢就像在服侍古代的皇帝。』小王說,在老家,他從來沒見表妹對她父母這麼好過,當場火冒三丈,飛起一腳就踢翻了水盆。之後,他纔了解到,這是傳銷行規,要樹立領導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