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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結婚相守、不離不棄50年,人們會羡慕地稱之為『金婚』;而像袁迪寶、李丹妮這樣,相戀55年須臾不能忘懷,直到暮年纔成為夫妻,又該如何形容?
昨天,廣東衛視《人在他鄉》攝制組聯合羊城晚報一起推出報道,講述這個在時代、人性、道德諸力糾結下,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今天,故事有了令人欣悅的延伸:
2010年春節期間的一次家庭聚會,袁迪寶姐姐的兒子無意中說起這一段往事。在家人的鼓勵下,82歲的袁迪寶再次執筆給李丹妮寫信。9月18日,袁迪寶手捧五十五朵鮮艷的紅玫瑰,在廈門機場接到了他的至愛———丹妮。
今晚11時06分,廣東衛視將繼續播出高清紀錄片《山楂樹之戀———李丹妮袁迪寶五十五年再牽手》(下集)。
堅守
扶助
丹妮的笑發自內心:『在機場,老遠就看到他,捧著五十五朵玫瑰。我心裡面開始緊張,後來自己說,向前走吧。他也走向我,當時我們一句話也沒說,就抱在一起……』
9月21日,李丹妮與袁迪寶在廈門市民政局登記結婚,新郎一身整潔西服,深情地挽著平生第一次披上婚紗的新娘———83歲的李丹妮。這一刻,距離1955年8月5日他們在西湖蘇堤上合影的時間,已經跨越了五十五年零一個半月。
堅守
在離開上海時,文字的東西查得很嚴,袁迪寶的信放在連衣裙的前胸裡,纔過了關
回到當年。1955年8月初,因為中國高等院校院系調整,浙江醫學院衛生系並入成都華西醫學院,袁迪寶離開杭州前往成都。分手八個多月後,1956年4月李丹妮與父母一起離開杭州,前往法國,那時中法還沒有建交。
袁家三兒媳歐陽鷺英拿出一個黃色大信封,裡面是丹妮拼力珍藏了半個多世紀的迪寶寫給她的信。丹妮記得很清楚:『在離開上海的時候,檢查得很細很細,特別是文字的東西。我的胸很平,就把袁迪寶的信都放在連衣裙的前胸裡,這纔過了關。』她用特別的方式捍衛了一個少女最珍貴的記憶。
1956年7月12日,丹妮和母親到達法國馬賽港口,丹妮一心想著能見到從七歲開始心裡就愛著的表妹了,沒想到親戚們卻嫌棄從中國回來的她們。在上海離境時每人限帶10美元,因此母女倆生活非常窘迫,而丹妮的浙江大學學歷,在裡昂找工作也派不上用場。
那一年,丹妮已經二十九歲,她為此一度常想自殺!她專門去一家藥房穿了耳洞,借著皮肉的痛大哭一場,紓解悲傷。後來,遠在泰國的祖母寄來了活命錢。此外,丹妮用一年時間取得了速記打字的畢業證書,1957年7月1日應聘進一家公司,並在那裡連續工作了17年。直到1960年,李丹妮纔獲准入籍法國。
扶助
三年經濟困難時期,丹妮不斷買奶粉、衣服等,以法國公司寄商品的名義寄到廈門
這邊,1957年7月,迪寶從四川成都華西醫學院畢業,被分配到廈門市衛生防疫站工作,當年的工作地址是廈禾路五十九號。
丹妮到了法國裡昂以後,還密切地與迪寶保持通信,她的信一開始是寄到防疫站。『哎呀,大家都來看我的東西,在五十年代還比較開放,到六十年代的話,就牽扯著意識形態,說你裡通外國,不得了!』於是迪寶就讓丹妮把信寄到姐姐家,在鼓浪嶼雞山路一號。
在1959年至1961年,中國經歷了三年經濟困難時期。恰恰在這三年裡,袁迪寶的三個男孩子一個接一個呱呱墜地。1958年10月大兒子維紅出生,小名『塵生』,那是丹妮的中國本名;1959年底生下老二叫維新,小名『金星』;緊接著老三維群,在1961年1月份出生,本想如果是女孩就叫『丹妮』。李丹妮在與袁迪寶的書信來往中,知道了袁家的生活狀況。雖然迪寶不肯,但丹妮還是以法國公司寄商品的名義,不斷地買奶粉、餅乾、衣服、玩具等,寄到廈門。
『我不能告訴他們這是誰。有時我愛人(指黃秀雪)看到我拼命看信,看英文信,會奇怪,我纔稍微透露一些消息:說這個是我的俄文老師,對我非常好,給我的羊毛背心還在那裡。就是這樣子,也沒有說很熱戀的關系。我也告訴她,丹妮寫信來,問我的妻子孩子需要什麼東西。我愛人說,不要不要,不要麻煩人家!』
對此丹妮很坦然:『他後來還是很幸福的。幾個孩子,你們看,都很好,是個很幸福的家庭。所以我有時候也有想,如果當時我跟他結了婚,幾個孩子會不會比現在更好,這個我很懷疑。』
波折
一封匿名信說:『不要再寫信了,你害人。』李丹妮一看就明白,這指的就是袁迪寶1966年的夏天,丹妮和幾個女伴相約登上海拔2400米的阿爾卑斯山脈。她冒險從懸崖縫隙中摘了一棵火絨草,看起來像羊毛絨的白色小花,打算寄給迪寶。就在准備寄信時,收到一封從香港發出的匿名信。『信上說:「不要再寫信了,你害人。」』李丹妮一看就明白,這指的就是廈門的袁迪寶。她很害怕真的造成不幸後果,於是馬上停止了通信。
丹妮至今迷惑不解,究竟是誰能夠拿到她在法國裡昂的家庭地址呢?如今大家坐在一起,也沒能做出定論。歐陽鷺英估計:『這封信是袁迪寶的姐姐寫的,因為地址寄存在他姐姐家,可能他姐姐怕連累到弟弟。要麼就是我前面的婆婆(指黃秀雪),善意提醒她。』
直到1976年10月12日,毛澤東主席去世後一個多月,丹妮按捺不住焦慮和牽掛,再次往『廈禾路五十九號』———防疫站的舊址寄出了一封信。此時,防疫站已經搬走,信很快就因『查無此人』而被退回。這是丹妮保留的唯一一封自己寫給迪寶的信:『……展開在我眼前的是你一九六五年五月十二日的信,那似乎是我們的最後一次通信,將近十年的沈默,你還在廈禾路住嗎?遲疑了很久,終於決定給你寫這封短短的信,但願你能讀到它……』
李丹妮也曾經在1980年、1986年、2000年分別三次回到中國,而且每次回國都專程繞道杭州,回母校浙江大學看看,與老師、同學相聚。其中,1986年李丹妮還親自前往袁迪寶的母校浙江醫學院了解關於他的情況。同年,丹妮一個姓皮諾的學生到廈門大學進修中文,丹妮讓她按照曾經寄信的廈禾路地址以及迪寶姐姐家地址查詢。迪寶解釋說:『她把我的住址寫到鼓浪嶼雞山路一號,我姐姐家裡。』結果皮諾告訴丹妮,是有一個姓袁的住在這裡。『但這個姓袁的不是我,是我的姐姐,她沒有找到真正的我。』
此後,丹妮也就放棄了:『當時我想也算了,他的生活一定很好,孩子也大了。如果我突然又出現,他會怎麼想呢?』
重逢
『我只是想畢業後,一定要每月積累一點錢,三四年以後就去找你,哪裡要永別?』
迪寶在七十年代也寫了七八封信給丹妮,都被退回來。『我就以為她會不會到馬賽、巴黎去工作了,地址變化了。我不相信她是短命鬼,她一定還在,一定會寫信給我』。
1994年3月,袁迪寶的前妻黃秀雪患上了牙床癌,八個月後去世。從此,袁迪寶在廈門市興華路衛生局宿捨的小房子獨自生活了十三年,自嘲已經成了『三等公民』———等吃、等睡、等死。『我那個時候身體還很健康,游泳、走路都好,同事、姐姐、嫂嫂都勸我再找一個老伴。但是我堅決拒絕了,我還有一個親人在法國』。
袁迪寶2007年搬到三兒子袁維群家生活。2010年春節,袁迪寶姐姐的兒子來拜年,無意中提起袁迪寶年輕時與俄文女教師的一段情緣,這是歐陽鷺英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我問爸爸,你為什麼沒有再和她寫過信啊?他說,80多歲了,不知道還在不在,而且之前寄的信都被退回來了。我說,你再試試看吧。他沒有說要不要寫,就上樓去睡覺了。』其實,袁維群看到,父親的房間整晚都亮著燈。
2010年3月31日和4月1日,袁迪寶寄出了試探性的五封信,寫著同一內容,寄給了不知道還在不在世上的丹妮。裡面有四句話:『親愛的丹妮,願上帝祝福你健康長壽,願上帝保佑你健康長壽,就是要你健康長壽,請給我一封信。永遠思念你的袁迪寶。』這一回丹妮收到了!於是,纔有了本文開頭廈門機場會面的那一刻。
丹妮曾問迪寶,有沒有想過1955年8月初那一別會是永別?迪寶回答說:『不,我只是想三四年以後,中國到法國可能旅費很貴啊。我畢業以後,一定要每個月積累一點錢,積了三四年以後就去找你,一定會找到!哪裡要永別?』
假如當年有進一步關系
也許就不會堅持到今天
准備結束采訪之前,廣東電視臺記者終於小心翼翼地問出了一個問題:『當年你們熱戀,有沒有過進一步的關系?』可愛的老人,丹妮在迪寶耳邊大聲轉述:『她問我們有沒有上過床?』迪寶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弗洛伊德的「性先行」理論在我們身上沒有實現。假如有多一層的關系,也許不會堅持到今天了……』
對中法大學貢獻傑出
李丹妮獲授騎士勛章
回到法國54年,李丹妮一直待在裡昂,從來沒有離開過,丹妮在公司裡工作到47歲。裡昂大學一位教授開設中文課程,邀她當助教,丹妮就一邊工作一邊兼職教中文。教授要求她七年之內寫好博士論文,不然就被淘汰。丹妮咬著牙一直堅持寫了六年,在第四次將博士論文交給導師時纔獲通過。1979年,丹妮獲得漢學博士,如願以償地晉昇為裡昂第三大學語言學院中文系終身副教授。
1980年,裡昂中法大學重新辦學,李丹妮擔任秘書長一職。為了表彰她在中法大學的傑出貢獻,1992年丹妮正式退休的時候,法國政府特地授予她一枚騎士勛章。1992年後,李丹妮又擔任中法事務協會秘書長,直到2009年纔卸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