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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地醫院無家可歸的精神病患者(不完全統計) 制圖 曾旌
張庭(化名)一遍又一遍寫下一個地址,告訴旁人那是他的家,每次見到護士,都會問一個問題:我想回家,我什麼時候能回家?
這個問題,他問了4個月,很執著。
張庭是一個精神病患者,發病時很暴躁,會打人,今年5月被送進紹興市第七人民醫院。經過3個月的治療,已經康復。
病好了回家,本來是人之常情,對張庭來說卻很難。
醫生護士不敢告訴他,在過去的幾個月,曾經多次聯系他的家人,都遭到拒絕。家裡人說,沒錢也沒有精力管他。
在紹興市第七人民醫院,有500多個精神病患者正在接受治療。其中,50多人已經康復,卻因無家可歸,繼續住在醫院。
『有的有家,家人拒絕帶他們回家,有的是流浪者,無人認領。』紹興市第七人民醫院田院長說。
由於精神病的特殊性,在沒有監護人的情況下,醫院不能讓患者出院。可是讓他們繼續留在醫院,醫院又不堪重負。
在浙江,登記的精神病患者約有10多萬。各地的精神病醫院,也面臨著同樣的難題。如溫州市精神病醫院無家可歸的康復患者有80多人,最高峰時曾達到200人。
這些無家可歸的精神病患者,該何去何從?
她,丈夫沒錢不管了今年6月,袁花(化名)被丈夫送進醫院。
康復後,袁花的丈夫選擇消失。
丈夫說得堅決,沒錢看管妻子,就不管了。
後來,醫院打電話過去,他不接,接著關機。
直到現在,袁花還住在醫院中。
醫務人員說,為了不刺激她,一直騙她說還要繼續治療。
還能騙多久,他們也沒有把握。
他,一住就是46年掐指一算,何一(化名)最美好的時光,都是在紹興第七人民醫院度過的。
殺人犯,這個恐怖的稱號曾經屬於何一。因此,他被送進醫院,這一住,就是46年。
從青春年少,變成白發老人,這麼多年,醫生說,何一的家人很少來看望他。到最近幾年,已經沒有人來了。
何一有醫保,多年住院,單位也有補助。到後來,何一乾脆將退休金付給醫院,把醫院當家,住了下來,不提回家。
『他是慢性病患者,因為當時治療條件不夠,他不能完全康復,但只要按時服藥,有人看管,定時觀察,他也能出院。』說到這個住院時間最長的病人,田院長嘆了一口氣。
大部分精神病人都對家人造成過心理傷害,因此逃避痛苦,尋求解脫,很多家屬選擇不見面這種極端的方式。
一個療程費用上萬元田院長說,對於貧困家庭,照顧精神病人的費用,確實很難承受。
他粗略算了一筆賬:一個急性精神病人住院,通常需要一個療程3個月,每個月的費用是5000元—6000元。重型精神病患者接受治療的時間更長,費用更高。80%的精神病人又是來自農村,醫療報銷只能佔50%。
病人出院後,雖然用的基本藥品,免費提供,但是需要家人的照顧,這又離不開人力,對於缺少勞動力收入又低的家庭來說,確實難。
2007年7月12日,杭州機神新村有精神病史的男子周某,持刀傷了一個拾荒者和兩個民警,在勸導無效下,現場民警連開三槍,將男子制服。周某家中有一對年邁的父母,父親臥病在床,對於周某,年邁的母親有心無力。
『在浙江,約有50%的精神病患者都是貧困者。免費提供醫療藥物,不能根本解決問題。』浙江省精神衛生辦公室主任石其昌說。
家人照顧比吃藥治療更重要前天早上,永康市開發區車馬河村,一男子手持匕首衝進鄰居家。兩個小孩被刺中當場死亡,一個4歲,一個5歲,孩子父母及一個7歲孩子被刺傷,送往醫院搶救。
嫌犯是貴州人,1971年出生,只身一人到永康,在一家電器廠打工。他到永康前患有精神疾病,初步判斷是間歇性精神病發作。警方說,兩家人沒有發生過衝突,嫌犯被抓時,精神狀態異常,出現了幻覺,一直說有人要殺他。
多數在安康醫院的患者,有犯罪肇事的記錄,社會和家人更是難以接受。事實上,家人的照顧和理解,比吃藥治療更為重要。
精神病患者中精神分裂者和情感性精神病的原因,至今沒有科學解釋。省心理協會理事長趙國秋說,對待精神病人,家屬的配合,是關鍵。
曾有多年精神病人治療經驗的他說,遇到過不少這樣的患者,康復後回到家中,卻依舊遭遇家人的白眼,漠視,甚至拋棄。有的最後選擇臥軌自殺這樣悲劇的方式結束生命。
紹興市精神衛生辦公室副主任王順銓說,家人同意了,願意成為監護人了,患者纔能讓人放心在社會中正常生活。如果沒人管,不按時服藥,還是有可能復發。
社會保障體系不健全王順銓說,患者無家可歸,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最根本原因是精神病患者的社會保障體系不健全,患者家庭沒有安全感,覺得很無助。
在紹興,登記在冊的精神病患者接近27000人,這意味著每1000個人中,有6個精神病患者。
紹興現在每個縣市區都設精神衛生辦公室,鄉鎮和街道也有相關的機構,配有兼職工作人員,免費提供基本藥物治療。王順銓坦言,這些遠遠不能滿足患者的需要。
『一些社區對患者置之不理,兼職人員不夠專業,經費不夠等都是問題。政府和相關部門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比如精神病患者的就業、婚姻,都需要法律法規的支持,可現在還是空白。你說,體系不完善,患者家屬怎麼會有安全感?』
建議1政府補貼家庭康護費石其昌說,要改變現狀,就要提高精神病患者的醫保報銷比例,並且對不能報銷的部分提供補償,減輕病人家屬的負擔。在義烏,當地部門除了免費治療精神病患者,還補貼一筆錢,叫家庭康護費。
建議2家訪小組定期回訪按照《杭州市精神衛生條例》規定,每個街道除了配備一個家訪醫生外,每個社區都應該有一批兼職人員,長期對轄區內的精神病患者開展一對一或二對一的專門幫助。
趙國秋說,固定有幾個人上門提供心理幫助,掌握服藥情況,甚至聊聊天,是很有效的。
浙江一些地區,正在實行個案管理小組法,就是每個社區,都有一個家訪小組,由社區全科醫生、責任醫生和病人家屬組成,按時對患者觀察治療。『這個方法借鑒了澳大利亞,但還有問題,精神衛生專業人員很欠缺,病人家屬怎麼培訓。』
石其昌說,在國外,對於精神病人的日常監管幫助,義工組織起到了關鍵的作用。他們幫助政府、社區,定時關心病人,還提供適當的心理輔導。
建議3精神病患者白天托管對精神病人的監管,需要政府部門、社區、家庭共同重視,完善精神病人的社會保障體系。
比如可以仿效國外的社區接管制。王順銓說,在一些發達國家,對於出院的精神病人,政府特別建立了一個社區服務站,收納這些無家可歸的病人,也是一個緩衝地帶,讓一些病人的家屬有時間接受。
在上海建立了托管制,白天精神病患者可以住院,一天50元的費用納入醫保,晚上再回家住。
石其昌說,在溫嶺、路橋,已經建立了托養所,主要針對一些『三無病人』(沒有勞動力,沒親人,慢性病患者),這些無人監管的病人,很有可能成為流亡精神病患者。
他說,家屬照顧和托養場所相結合,是比較理想的方式。如果只是把康復的精神病患者統一集中到一個場所,也不利病人的生活。
據都市快報作者顧箏黃君楊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