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人是個很奇怪的物種,因為他有一個比別的動物更發達的器官——大腦。應該說,隨著年紀增大,眼前的事忘得很快,但我一直不明白,童年的事雖然已與現在相隔五六十年,可總也忘不了,上小學的那一天似乎就在我眼前。
我家在濟南,住在現在的省府前街(布政司大街),東邊一個巷子叫皇親巷,連著的一個小巷叫尚書府。這個皇親巷並沒有皇親,只是一個司馬府的後門。據老人講,也不知哪一朝的皇帝偷娶了司馬家的一個小姐,因為不是明媒正娶,所以從後門接的親……反正我們小孩聽大人講的事都犯糊涂,所以我也就糊涂著寫,大家也只能糊涂著聽了。
講這些不重要,主要是講司馬府後門旁邊有一個廟,廟洞裡有一個土地爺和一個供臺,幾進的院子裡,有關公、觀音,觀音殿裡還有一個私塾,那時的私塾已經有點背時了。我們街上的孩子主要在司馬府後門和土地爺廟洞子裡玩,加上巷子裡有一兩條不管是誰家養的且都是挺『哥們兒』的小狗,小孩要求不高,有這些也就夠了。
有一天放學早,我一個人來到土地廟,調皮的我無所事事,好奇地湊到土地爺大玻璃罩子裡去看看有什麼『情況』,沒想到從土地爺屁股後面發現了『新大陸』,我伸手一掏是書!接著一本、兩本、三本……越掏越好奇,後來掏出來的還有印章、刻刀、印床子。印章料有石頭的、木頭的、銅的……
小孩財迷,見到這些東西那好奇勁、那高興勁就甭提啦!就地一坐便『研究』起來……後來,我每天大部分時間就是往這裡跑,東西沒敢拿回家,『研究』完了就送回土地爺屁股後面,這樣挺保險,沒人會知道。那時我雖小,卻挺懂事,怕帶回家說我是偷的,那就洗也洗不清了。但又是誰將這些東西放到這裡來的?至今仍是個謎。
我從小智商不低,直到現今七十老翁,對某些感興趣的東西仍過目不忘,好奇心『發達』(可我不感興趣的電話號碼、手機、相機、發票等與我『長期廝守』的可以說沒有)。但是沒想到那些書卻影響了我一生——一本《四體千字文》、一部《六書分類》、兩本《說文古籀》。後來,偷偷地一本本拿回了家,它們成了我的『終身伴侶』。
此生第一次接觸的文字是篆書,這些像圖畫的文字對我一個小孩來說新鮮、好玩。從小我喜於繪事,所以一拍即合,直到小學畢業,這幾本書沒有離開過我。小孩子天性好玩,和我一般大的孩子,有玩彈子的、有踢毽子的,可我卻偏偏玩起了這些『圖畫』。
故鄉山東是孔子的家鄉,從小寫書法成了我天經地義的事。我五歲就寫了字,家裡再窮,也沒有放棄讓我們寫書法,尤其上了小學以後,寒暑假母親怕我們玩野了,就把我們兄弟們送到私塾去寫字,學費不貴,每人只交一塊錢。
現在我是個畫畫的,可是我學書法的歷史絕對在繪畫之前。
另外,那時我還玩篆刻,用刀在石頭上、木頭上刻,刻得滿手都是血口子。後來我玩別的(繪畫、雕塑、陶藝),而且越玩越大,篆刻就顧不上了,但篆書卻一直伴我終生。
我一再申明,因為是第一接觸,我把篆字當成了『圖畫』,所以從我決定一生走美術道路起,篆書在我眼中也就走了『味』,它跟我走的不是書法路,加之後來我的興趣又擴大的原因(甲骨、漢簡、岩畫、古陶文和一些符號、記號),它們在我眼裡都沒有以書法對待,而是成了根深蒂固的『形象』。
為此,我成了『另類』的古文字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