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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乾部李泰國 |
李泰國令恭親王十分惱怒
他的信終於激怒了恭親王及總理衙門,即使一向十分溫和的大清外交部副部長(『總理衙門大臣』)文祥,也甩出了重話:大清國即使退回關外,也絕不會屈服於阿思本的無理要求。
10月19日,沒有得到回音的阿思本請示英國公使卜魯斯,說明他想解散艦隊,但由於所有艦艇都是清帝國的財產,他無法處置,但又擔心如此強大的艦隊如落入地方政府手中,會出現大的風險。
卜魯斯回信說,他已經告知恭親王和總理衙門,這支艦隊的指揮權只能由女皇政府信得過的人指揮;他要求阿思本想方設法先將艦隊留在手上,在得到英國政府指令之前,不得移交給任何人。
隨後,在美國公使蒲安臣斡旋下,總理衙門和英國公使進行了緊急磋商,最後雙方同意由阿思本遣返所有人員、艦艇,中國政府承擔所有的經濟損失。
這一爭論,令大清國損失了80萬兩白銀。但經此折騰,恭親王再度以實際行動表明了:即使是『腐敗無能』如清政府者,也同樣、甚至更加理解『槍杆子裡出政權』的中國式真理,什麼都可以丟,就是槍杆子不能丟。
阿思本艦隊解散後十一年(1875年),在赫德牽線下,恭親王再度拍板,向英國采購軍艦,但從艦隊司令到普通水兵,都是清一色的大清子民,這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北洋艦隊。後人無從得知,恭親王在槍杆子問題上如此堅持原則,究竟為大清國帶來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個因內懮外患而危在旦夕的政權,此後又支橕了四十多年之久,並且還時不時地迸發出貌似中興的星星之火……
1863年11月16日,大清國一名高級領導乾部被『雙開』。這回輪到了英國籍乾部李泰國。
擔任了9年的大清國海關關長(『總稅務司』),李泰國在大清中央政府中很有些分量:他不僅執掌著海關這一大清國的主要財源,而且在大清國與西方各國、尤其是老大哥英國的雙邊及多邊關系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大清國將自己的第一支新式海軍的采購大訂單,交給他去執行,這本身就說明了中央對他的倚重和信賴。
李泰國與其『老板』奕訢翻臉的導火線,是其在經辦『英中聯合艦隊』時對中國主權的蔑視和踐踏,從那時開始,這一事件一直都被作為『帝國主義侵略』的經典案例,也是歷經清朝、民國直至今日而評價依然的極少數『鐵案』之一。
在購置艦隊和招募外籍官兵中,恭親王及中國政府給李泰國的授權僅僅局限在經濟方面,他可以在審定的預算額度內自主開支。但李泰國卻擅自突破了這一授權,在他與這支『混血』艦隊的未來司令阿思本簽訂的勞動合同中,兩人居然約定了阿思本只接受由李轉達的中國皇帝的命令,而李泰國還可以對其認為不合適的聖旨不予轉達。同時,雙方還約定將艦隊官兵4年的薪水一次性提前支取。
這當然深深傷害了以恭親王為核心的大清政府和人民的感情。
對於涉嫌瀆職的李泰國,恭親王十分惱怒,他在給皇帝的報告中,用罕見的尖刻語言說:『李泰國辦事刁詐,以致虛糜巨款,實難姑容』,處分結果是『將其革退,不准經理稅務』。恭親王隨即嫻熟地、辯證地將這件壞事說成了一件好事:『該夷狡獪異常,中外皆知,屢欲去之而不能,今因辦船貽誤,正可藉此驅逐』,如果李泰國敢於不遵,則將通過英國公使對此進行懲辦。
強悍的李泰國在這樣的打擊面前終於低下頭,之後與恭親王的幾次見面,『詞色之間,業已神喪意沮,迥非來時桀驁情狀』。但恭親王依然擔心他『野性難馴』,為了防止他回到英國後『顛倒是非,處心積慮,遇事思掣中國之肘,不可不預為設防』,於是將詳細的經過,發文告知英國駐華公使卜魯斯及李泰國的好友、中國通威妥瑪,以徹底杜絕李泰國『造謠簧惑』的可能。
在這封以外交部副部長(『總理衙門大臣』)文祥名義發出的信中,中國政府詳細羅列了李泰國所犯的嚴重錯誤,在艦隊指揮權這樣的原則問題上,除了阿思本艦隊的越位簽約外,還居然要求將中國各港口的輪船歸其一人調度,將上海的『常勝軍』(即華爾、戈登等人率領的外籍僱傭軍,此前名為『洋槍隊』)歸其一人指揮。信中還指控李泰國缺乏職業操守,其既然在中國擔任領導職務,『食中國之俸,即與中國屬員無異,其職分亦與各省關道相等』,但此次購置艦隊回京後,卻以其與英國公使級別相等為理由,不再給恭親王呈送『請示報告』,而使用平行書信。大清本來給了他優厚的待遇,為他在勾欄胡同購買了居所,有100多間房,現在他居然嫌小,指名要換到肅王府去,或至少要將肅王府分給他一半。肅親王可是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其坐落在東交民巷使館區的王府關系到國家的臉面,此前法國就曾要求將此定為使館,但被大清政府嚴拒,肅王府後來在義和團及八國聯軍動亂中被毀壞。李泰國要求,如果不給他肅王府,那就要把肅王府邊上的詹事府衙門的房子騰給他。其實,李泰國指定的兩處新住宅,都緊靠著英國使館,幕後顯然是英國想在北京擴大使館區。
美國歷史學家費正清等認為:『李泰國給中國自尊心造成的巨大傷害,不可寬恕。他所要求的權力,任何主權國家都不可能交給一個外籍僱員。他甚至要求取消妨礙他染指海關稅收的北洋和南洋大臣,要求一套皇親國戚纔能用的府第;他表現得與總理衙門大臣平起平坐,只有恭親王纔是上司;而在實際工作中,他總是不能及時拿出艦隊的開支賬目。』
在恭親王看來,李泰國不僅在政治上,而且在人品上都大有問題,但接替李泰國的英國老鄉赫德並不這樣認為,他否認李泰國有任何侵奪中國軍權的主觀願望,其問題僅僅是其過於『英國化』的個性,忽視了中國國情,提出了過於激進的改革要求。赫德本人也認為『這種要求很可能推遲而不是加快有益的變革』,而以開明著稱的總理衙門大臣文祥很明確地告訴赫德,中國需要改革,但改革需要時間,不能急躁。
比起祖國英國來,李泰國其實更熟悉中國。他的父親李太郭是英國聖公會的傳教士,長期在華傳教。第一次鴉片戰爭後,老李被英國全權代表璞鼎查聘為翻譯和顧問,此後投身外交界,出任英國駐廣州的首任領事,後又轉任駐廈門領事。老李在40歲那年(1845年)早逝,留下六個孩子,李夫人難以承受經濟壓力,只好將15歲的長子和13歲的次子李泰國送到中國,請德國傳教士、同為璞鼎查顧問的郭士立代為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