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
| ||
|
小鵬:原名張金鵬,現年32歲,水瓶座。從南開大學畢業後,曾去荷蘭攻讀MBA,從2001年至今,一直背包旅行,足跡遍及世界四十多個國家和地區,是國內首位職業旅行家。
在去年年底,各大圖書賣場盤點一年暢銷書的時候,多會發現排在旅游類第一位的,是一本叫做《背包十年》的圖書。即便是在所有種類圖書的銷售排行榜上,它也常常能擠進前十位。而它的作者,是一位從天津走出去的大男孩。書出版之前,曾是一個超火爆的旅游帖,讓無數驢友不停地傳播。一個大學畢業後的男孩,換過八次工作,背著背包繞著世界走了十年。每攢下一筆錢後,他都會去旅行、旅行、再旅行。直到三年前,他發現旅行也能賺錢,於是成了職業旅行者。在旅途中,他拍下一張張精彩的照片,寫下一段段有趣的文字,人生的夢想,就這樣被他詮釋著。
不久前,記者見到了剛結束一段旅程的小鵬,那之後不久,他就要去突尼斯,再去澳大利亞,行程安排得緊鑼密鼓。一年中的大半時間,他都在路上。采訪那天,小鵬依然背著碩大的旅行包,休閑的裝扮和談吐,讓人難以相信他已過而立之年。他喝著咖啡,娓娓道來這十年的見聞,讓記者看他拍的那些精美照片,令人羡慕不已。
他見過手持蓮花的女孩,邂逅過在鐵軌邊玩足球的少年,觀察過愛思考的撒哈拉男人、專注的愛爾蘭女孩,去過愛麗絲夢游的仙境,造訪過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有過無數美好的瞬間,但也品嘗過酸甜苦辣。
露宿街頭、遭遇小偷、在海關被扒光衣服、做義工……十年來,他打過不同的工,睡過不同的床,遇見不同的人,開心、孤獨、驕傲、沮喪交織在一起。他不經意地說著它們,仿佛與自己無關,聽起來好像很簡單,但是能帶給人驚奇,他從他崇拜的三毛、格瓦拉、堂·吉訶德身上汲取著力量,一直『在路上』,並在無形中用這種精神影響了更多的人。
旅行是個能賺錢的職業
談及對旅行鍾情的原因,小鵬說這和他小時候的一次經歷不無關系。那時七歲的他為了去水上公園玩,便把家中的廢品賣了七分錢,然後花五分錢坐公交車到了八裡臺,又走了半個多小時,翻牆進入公園,瘋玩了一下午。『當時是春天,天氣特別好,池塘中還有小蝌蚪。』至今小鵬仍記得這些細節。
離開水上公園時,天已黑了。他口袋中只剩下兩分錢,只能逃票。他不知家人正心急如焚地找他。『那次我以為爸爸會打我,但他卻沒有。他說我已經不小了,不能總讓父母擔心。』小鵬說這件事對他的影響很大,『如果父親當時打了我,說不定我旅行的萌芽就被扼殺了。』
除了這段兒時的經歷,令小鵬堅持旅行的,還有三件事。
在完成大學畢業論文、等待畢業典禮的十幾天間隙裡,他去了陽朔。『那時覺得當地的小老板過著神仙般的日子,每天就是喝酒、喝茶、看書、曬太陽。他們也不上班,就經營著小店,賺半年錢,然後去香格裡拉等地旅行,每次都會帶回來一些能侃侃而談的資本。我就特別羡慕那種狀態。』
在法國旅行時,他曾遇見一位老人,就是這位老人的話,給了他巨大的鼓勵,讓他堅持著自己的旅行信念。『他說起自己年輕時的旅行經歷,說有太多的事情沒見過,為什麼不能趁著年輕的時候去闖呢?人生就這麼幾十年,老了的時候就沒有這種體驗的機會了。』
在法國和西班牙交界的一個小山上,他也遇見過一位旅行『達人』。『那個阿根廷人經常會做上三個月的服務員,掙錢,然後去旅游。完成一段旅行後,就在當地再打三個月的工。他每去一個地方都會融入當地生活,了解當地文化,我覺得那纔是真正的流浪者的生活。』小鵬羡慕地說。
本科畢業後,他找到一份海運公司的工作。他原本以為這工作能使他用於旅游的錢包變得鼓鼓的,但無休止的會議和飯局讓他厭煩,覺得這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三個多月後,他辭職了。『第一次辭職時,我挺興奮,覺得自己終於解脫了。』不久,他考取了托福,去荷蘭攻讀MBA。在荷蘭期間,他把所有的假期都用來旅游,『我把從伙食費裡節省下來的錢都貢獻給了歐洲的交通業,幾乎探訪了在歐洲的所有同學。』論文答辯過後,漫長的假期讓他用來完成了一次歐洲自助游,於是就有了諸多意外。
那次,在巴黎的地鐵裡,他覺得包有被人動的感覺,一回頭,看見幾個小孩在地鐵外笑——他們偷了他的一個文曲星。離開法國後,他去了希臘,又到了意大利,途中兩天兩夜沒睡覺,到比薩後,已經是晚上十點多。『我沒錢住旅店,網吧也都關門了。』無家可歸的他就在比薩斜塔底下睡了一夜。
除了被偷、露宿街頭,他還被扒光過一次。『那是在瑞士的機場過境時,警方可能懷疑我身上有毒品,牽著一只特別大的狼狗把我聞了一遍後,還不甘心,就把我叫到一個小屋,讓我把所有衣服都脫下來。』赤身的他不覺得尷尬,只覺得冷。後來海關人員實在檢查不出什麼,纔作罷。
在從丹麥返回荷蘭的列車上,無法抑制內心感受的小鵬決定寫本書來紀念這段歐洲之旅,於是他完成了處女作《我把歐洲塞進背包》。書很快出版了,而拿到學位的他要面臨的是找工作的壓力。其實以他的經歷和學位,在歐洲找份不錯的工作並不難,但朝九晚五的氛圍令他厭惡,於是他放棄了。
小鵬回國後,一度在北京生活,那時他陷入了困窘之中。『剛去北京時住地下室,一個月150元房租。那時我一年搬過四次家,住的還都是五環以外的房子。但即使生活拮據,我也不想上班。』後來他勉強找了份工作,乾了不久,便又去旅行了。這些年來,他做過物流公司的技術人員、金融公司的物流分析員、電視臺的新聞記者、旅游雜志的編輯、夜總會的策劃等,但時間最長的也不超過三個月,每次掙了錢後,他都會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但費用的缺乏畢竟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就在他快要放棄旅游時,突然接到一條短信。『此前我曾經和法國旅游局的一個媒體負責人接觸過,當時她發短信想邀請我去普羅旺斯旅行。』
當小鵬問對方找他的原因時,對方說,法國旅游局有邀約旅行者到法國旅行並撰寫文章進行旅游宣傳的項目。本來對方有『御用撰稿人』,但因為突然有事不能成行,需要一個替代者,而對方讀過小鵬寫的旅行文章,自然就想到了他。
『那條短信的意義在於,它打開了我的思路:原來除了自己花錢旅行外,還有一條和各個國家旅游局合作的路。』
從此,他的旅行生活徹底改變了——當年出版第一本書時,他就幻想能通過稿費賺取旅行費,但那次的錢只支橕了幾個月。
直到現在,小鵬仍然和很多旅游局保持合作。『旅游局給我提供吃住行的花銷,有時國內的旅游管理部門還給額外的現金。』最近三年他所有的旅行都是別人『請』的,基本不必自己花錢。『百分之八十都是我想去哪兒,就和旅游局談,讓它們贊助。百分之二十的行程是各個旅游局安排。』
至今和他合作時間最長的旅游局是法國旅游局。『到現在,我去了十次法國,其中戛納給我的印象最深。2010年電影節時,我第一次去戛納。那時整個街道都是紅地毯,很多明星都在。秦昊(《青紅》等影片的主演)2010年是連續第三年去戛納,我還冒充娛樂記者「采訪」他。』
小鵬繪聲繪色地說著,著實令人艷羡。但他說其實大多數旅行者並不適合當職業旅行者。
『這樣每年能賺幾十萬元,不需要為旅行負擔什麼,但能夠走到今天,也特別不容易。』『因為很多旅游局為旅行者開出的條件特別苛刻,要求旅行者得有一定的積累。這種事情,要第一個做纔有效應,我已經「走」出來了,別人再去做的話,會重復,可能有新人會成功,但幾率很小。不是說我害怕競爭,而是如果你想去做頂尖級職業旅行者,真的需要積累。除非你有點錢,可以前期去投入,然後慢慢獲得旅游局的認可,他們纔會請你。還有一個捷徑是寫博客。當你的博客點擊率特別高時,他們也會請你。』
在旅途中發現愛、傳遞愛
在旅行中,不同的人給小鵬留下過不同的印象。有的曾讓他拮據的生活雪上加霜,有的則給予了他繼續旅行的信念……這些人就像萬花筒中的各種組合畫面,讓他的旅行充滿變化。
『我在老撾的一個村莊被偷過300美金。那是個基本與世隔絕的村莊,沒有電,沒有網絡和手機信號,而且沒有公路和外界相通,只是每天有一班船經過。我住在一家當地人開的客棧裡,老板女兒得了闌尾炎,向我要100美金,但100美金對我也很重要,再說我的房費已經提前交給他了。不過我還是給了他幾十美金,覺得應該能解決他的燃眉之急,沒想到他們還是偷了我300美金,我特別生氣。那次經歷讓我明白,旅途中有很多事情是沒法預料的。』
還有一次被偷後,他和店員理論,店主就拿一把彎刀來嚇唬他,說要砍死他。『當時沒船,沒手機信號,我不知道向誰求救。我和他距離很近,他要傷害我是很容易的。那天晚上,我躲到另一家旅店住下,門上只有插銷,不太安全。那晚下雨,沒有星星和月亮,我內心有種特別強的恐怖感。那時我覺得如果我能回到國內,一定要更好地活著。』
去年夏天在巴塞羅那,他還親身經歷了搶劫。『晚上我在飯館門口看菜單時,突然覺得手一沈,發現一個比我矮、但比我壯的男人站在旁邊,要把我的相機奪走。但相機帶纏在我胳膊上,所以我就使勁拽著它。我們就在那繁華的大街上僵持著。人來人往,很多人圍了上來,但沒有一個人幫我。我們彼此都往後拽相機,他還打我,但他的手用不上勁,最後就跑了。這時店裡出來好幾個伙計,我問他們為什麼不幫忙?他們說那人上個月剛把他們的三個伙計給砍了,說這種事經常發生,我遇到就是我倒霉。所以我當時就特別害怕。』
但是在小鵬的旅行中,還是有很多讓他感動的事。
『那次我要去法國的一座酒廠,用地圖做指導。地圖上沒畫等高線,我以為越走越近,但實際上只是越走越高,兩個多小時過去,還在原地踏步。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遇見一位法國老太太,了解我的情況後,把我送到了目的地。在我表示感謝時,她對我說她的兒子正在外旅行,如果他在中國遇到這種情況的話,她相信會有中國的好心人幫助他。她說:「你不需要馬上報答我,而是要像我一樣幫助別人,讓愛的力量循環就行。」這句話讓我印象深刻。』
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於是,在旅途中發現愛、傳遞愛成了小鵬的旅行信仰。他曾在印度加爾各答做義工,幫病人洗衣刷碗、喂藥洗澡。汶川大地震後,他在成都的一個醫院看護受傷的小戰士,每天給他們端水、喂飯、倒便桶。『之前沒想到要做這些事,但做過之後,我覺得特別踏實。』
做義工也讓小鵬認識了不少朋友,這是他旅行的最大收獲。『旅行要融入當地人,和他們交朋友。我欣賞的是體驗式旅行,從高級到低級,都要了解。有一次在斯洛伐克,我的手機和房卡都丟了,有位老人撿到了它們,送到了旅店,之後還請我喝酒,讓我感覺像在家一樣。』
他說去年夏天去西班牙時,有個叫福爾南多的導游和他同吃同住了四天。『他有點胖,我們總聊堂·吉訶德。他說我很理想,像堂·吉訶德,我說他很務實,像桑秋。令我感動的是,他把我送到火車站,陪我等了一個多小時火車,臨別時和我深深擁抱,分開後,他還一邊和我招手,一邊拍著肚子——就像桑秋在和堂·吉訶德告別一樣。』小鵬感慨地說著。
溫哥華冬奧會雙人滑決賽時,龐清、佟健用了一首《追夢無悔》做背景音樂,那是一個音樂劇的主題曲,比賽結束後,電視轉播解說員朗誦了這首曲子的歌詞:『對抗無法打敗的對手,承受難以承受的傷痛。去勇士都不敢去的地方,不管多麼絕望,不管多麼遙遠。不要猶豫,為夢想而戰。』小鵬說,那是撩撥他心弦的一段話,讓他熱淚盈眶,因為他從中看到了夢想的力量。
對話
『父母已經慢慢理解我了,這就行了。』
小鵬說他喜歡自由,也許這是成就他的一個原因。但畢竟已過而立之年,按照傳統的觀念,也該娶妻生子了。而今他六十多歲的父母依然催他結婚,但不像往年那麼頻繁了,因為他們開始理解兒子了。十年來,但不管小鵬到哪裡,父母始終是他的牽掛。他眼睛濕潤地說著和父母的感情,不過同時還是告訴記者:『人要趁著年輕去流浪,但是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城市快報》(以下簡稱『快報』):到了這個年紀,你考慮過成家嗎?
小鵬:我現在沒有女朋友,暫時沒有結婚計劃。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我獲得一些東西,就一定要有所付出。為了一個夢想,我付出了很多。誰規定人活著就得重復娶妻生子、畢業上班這固定的模式?誰說人的職責就是繁衍後代?正是因為有不同的人,世界纔會多彩。人類的歷史上不會記載像螺絲釘一樣的人,而是記載凡·高、高更這些與眾不同的人。我不是說我想成為他們,而是想活得不一樣。
快報:看到同學結婚,你會羡慕嗎?
小鵬:坦白地說,我會羡慕他們,但這種羡慕就是我的痛苦。這些年,父母的同輩都抱孫子了,所以我父母也無時無刻不在催我,希望我能在他們身邊,但有些事不能兩全。
快報:你父母對你有什麼期望呢?這些期望是不是都隨著你的旅行而破滅?
小鵬:他們曾期望我當公務員,娶妻生子,過體面、平靜的生活。我也讀了研究生,念了MBA。我的很多同學都是『金領』,父母也期望我這樣。但我一直顛沛流離,不可能給他們提供好的條件。我記得前年離開家時,給他們寫過一封信,放在家門口的信箱裡,我說你們就讓我走吧,我會證明你們的兒子是非常出色的。雖然我沒有像大多數人一樣守在父母身邊,但是我想證明我比別人強,讓那些在他們身邊對我說三道四的人閉嘴!直到這幾年——尤其第二本書出版後,他們就比較認可我了。
快報:一個人在外面,總是會讓父母牽掛的。
小鵬:從小到大,我很少和父母說話。但有時候我父親會主動給我發很長的短信,讓我好好照顧自己。我母親特別擔心我,所以我現在不管到哪裡,『落地』後都會給家人打電話報平安。前幾年我也不會告訴他們我辭職了,但這本書泄露了我所有的秘密。他們只知道我乾過體面的工作,但我沒和他們說過別的苦,就是不想讓他們擔心。
快報:有人說過你只顧著自己到處玩兒嗎?
小鵬:父母已經慢慢理解我了,這就行了。我覺得我活得挺有意義的,不只自己旅行,還分享給更多的人。人生並不是只有車子房子,還要有夢想。只有為夢想奮斗了,纔不算白活。現在很多人被我的經歷所鼓舞,走在路上,這也算是我的社會價值。
(本版圖片除署名外均由小鵬提供)
十年小貼士:小鵬旅行之最
最長時間的旅途:
從法國坐火車回國,一共七十天。
最美的景點:
南太平洋島嶼——大溪地。
最懷念的食物:
龍蝦。
最惡心的食物:
沒有。連柬埔寨的蟑螂都能吃。
最髒的旅館:
尼泊爾的。跳蚤、蟑螂、臭蟲都在身邊。
最疲勞的旅途:
在印度。躺在車座底下,周圍有臭皮鞋、老鼠,但還是睡著了。
最惡劣的天氣:
東南亞下大雨時,每一粒雨都像冰雹那麼大。
最孤單的時候:
在印度硅谷班加羅爾時。先去電影院看電影,又去酒吧喝酒。去露天地裡喝咖啡時,突然聽見咖啡店放了一首歌《Lonely》(《孤獨的》),就跑到一個聽不見這首歌的地方,仰天,淚流滿面。
本報記者冷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