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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我來濟南30年了,其間,我到過很多朋友家作客,也參觀過他們的不少廚房,但我從來沒有見過誰家的廚房裡有貼灶王爺的。他們的廚房裡,一般都是煤氣灶,抽油煙機,大理石板的灶臺,牆上和地面上貼著各式各樣的瓷磚,還有彎式水管,既乾淨又方便。但是,即便是再寬敞的廚房,也沒見有貼灶王爺的。
但是在農村,即便是鰥寡老人住的小屋裡,灶臺的旁邊也是要貼一張灶王爺的。灶王爺面孔略圓,有幾十根稀疏的胡子,像一位慈祥有福的神仙老頭。在灶王爺像的兩邊,一般都貼著『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的對聯,橫批是『一家之主』。既是一家之主,他的地位就頂頂重要,因為他管著你的吃飯問題。民以食為天。所以,農民都供奉著他。
母親對此十分虔誠。記得小時候我在農村老家時,每當做熟了飯,母親盛出的第一碗飯,就是先端到灶王爺面前,還在碗上放一雙筷子,然後就是恭恭敬敬站在神像前面喃喃地言語一番。言語完了,一家人纔開始吃飯。後來,我長大了,以為這實在繁瑣,就想要改革一下,母親高低不同意,說是新例子不可添,舊例子不可去,灶王爺是保咱全家的神,第一碗飯不敬他敬誰?
那時候,逢到要去趕年集時,母親總忘不了叮囑一句:記住,千萬別忘了請禡子!她說的請禡子就是買一張木版年畫的灶王爺。有一回我玩過了頭,直到集要散了,纔想起請禡子的事來。於是滿集上尋找,最後終於找到一個。可是這位老太太賣的禡子與我們家的不一樣,我們家的灶王爺畫像上只有一個人,可是這老太太賣的禡子上竟是一男二女。當時我心裡就笑了:莫非這竟如孟子說的那樣『齊人有一妻一妾』嗎?但立刻覺得這念頭不敬,馬上就打住了。最後到底是買了,也在家裡貼上了,但是一個疑問,卻在我心中久久不去。
再後來我讀書多了,纔對灶神有了進一步的了解。關於灶神,在山東民間有多種傳說,普遍的說法是,灶神原是一個姓張的富家子弟,娶妻郭丁香,後休妻又娶李海棠,因這位姓張的好吃懶做,加之又遭一場火災,很快家就敗落了。家敗落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這位姓張的竟雙目失明淪為了乞丐。一日乞討來至前妻家中,因羞愧難堪,竟一頭撞死在灶臺前。此事讓玉皇大帝知道了,玉帝念他有知恥之心,於是就把他封為灶神,而把他的前妻與後妻皆封為灶神奶奶。讓他們除了當家家戶戶的一家之主,還兼管人間的禍福。
北方祭灶是在舊歷的臘月二十三的晚上。為了給灶王爺送行,我們老家那裡一般都會包餃子,用煮熟的餃子供饗灶王爺,取『送行的餃子落腳的面』之意。吃完餃子之後,奶奶會給我一個盛面的昇子,讓我到生產隊裡的馬棚裡去弄一些馬料來。把馬料弄來之後,奶奶又讓我從缸裡舀一碗涼水,也供在灶王爺的神像前面。隨後的供品就是芝麻糖、醉棗和年糕。這些東西擺好之後,我奶奶就開始祝禱了。她說:收著你的草,收著你的料,喂得你的馬兒??叫,到了天上見了老天爺,多說方便,少說是非,保佑一家明年無事平安。說到這兒就是祝禱完了,然後便是磕頭,燒那煙熏火燎的髒兮兮的舊禡子。祭祀儀式完了之後,我奶奶一拍手,說:灶王爺上天走了,吃芝麻糖吧!接著奶奶會先給我一根,奶奶說得好:心到神知,供饗供饗人吃。
很多年,我以為祭灶的祝禱詞奶奶說得最好,後來纔知道有的人家說得纔好呢!有的說:灶王灶王,你上天堂,多說好,少說歹,五谷雜糧全帶來。還有那些盼兒心切的媳婦說得更好:臘月二十三,灶王上西天,多說好來少說歹,馬尾巴上帶個胖小子來!
嘿,你瞧她們想得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