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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貴妃的紅汗》
-作者:孟暉
-出版: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
-讀家:蓮蓬人
-推薦指數:★★★★★☆
-一句話點評:在現代與傳統之間搭起了一座橋梁,讓人們自己了解生活的真相。
我總覺得自己的奶奶是特別的。當大家熱衷於或說只懂得用化學洗滌劑來洗碗涮鍋的時候,她卻說:『天天入口的東西,用那種吃不得的東西來洗,咋行?』她用黃豆面,每日洗碗抓一把放在熱水中,輕輕一攪那水便滑滑的,起了泡泡,一會兒碗便洗得乾乾淨淨。她這招豆面洗碗法真是又環保又安心,讓我欽佩不已。
直到看見孟暉的新書《貴妃的紅汗》,我纔醒悟那不是奶奶的獨創,用豆面作為清潔用品(澡豆),在我國的文獻中可以追溯至漢代。奶奶讓我敬佩的生活細節,竟然接續著如此長的歷史和我所不知道的傳統,讓我既驚奇又感慨。同樣的感受在接下來的閱讀中可謂紛至沓來,書中『皂莢』一節即刻讓我憶起童年:我們仔細在石頭上捶爛了皂莢,將它泡在開水中,然後用手搓出泡泡來洗頭洗澡。講究的老人會把皂莢煮過,濾乾淨的湯水纔用來浣洗,我們纔懶得那麼麻煩呢……歷史與傳統曾這樣活生生地陪伴在我的生活中,盡管那些日常的細節因為不現代已經被我們放棄。
《貴妃的紅汗》卻逆時光而行,像一只魔手,在厚厚的歷史塵埃中把那些古老的生活細節一一喚醒。在看似瑣碎地對一件件清潔、美容、化妝用品的解釋與考證中,一代代中國美女仿佛生動地出現在眼前,沐浴、梳頭、敷粉、調脂……在對身體發膚的精心護理和妝扮中,傳遞出一代與一代不同的審美情趣和對性感的理解。這纔驀然發現,《貴妃的紅汗》原來是一本中國傳統美容史或說化妝品演變史。
說『史』,總容易讓人產生宏大而遙遠的感覺。而我們所受的歷史教育,常常使得我們對歷史的認識僅限於乾巴的年代與人名,歷史中的人物如何妝扮,如何生活,他眼中所見與筆下的世界有何關聯,常因我們知識的匱乏而想象無能。近十多年來大眾出版物中有關古代社會生活史的著述越來越多,讓讀者對於歷史的乾枯理解開始有了水分的滋養。孟暉的《畫堂香事》、《潘金蓮的發型》等直至今天的《貴妃的紅汗》,算得上是這些滋養劑中香精一類的精致產品。它不是主流的帝王將相、精英歷史,卻讓我們可以嗅得到歷史的芬芳、看得見美人的妝容、想象得出古典文學作品中那些優雅的意象。歷史是生活的記錄,而生活則由無數的細節構成。我們今天的女性如何護理肌膚、用什麼樣的香水,又如何不與歷史關聯,組成歷史的一部分呢?
在近來大熱的科幻小說《三體Ⅲ:死神永生》中有一個細節:未來的人們用納米機器人瞬間清潔肌膚,因而香皂這樣的古董只能在博物館裡去找。香皂在書中承擔的是揭開拯救地球文明之謎的一件道具,但顯然它本身在這個文明中的地位無足重輕。或許強調香皂在文明中的重要性本身有些滑稽,然而當我們了解到中國古代對於清潔美容制品那種極端精致的追求,那樣的繁瑣、科學,那樣講究甚至是奢華時,難道不能從這樣生活的細節了解到一個時代的繁盛、一種文明發達的程度麼?
當然,豐富我們對歷史的了解、重新發現中國古代生活的精致傳統,並不是《貴妃的紅汗》能提供給我們的全部。看完書,我們不僅能了解楊貴妃流出『紅汗』並不詭異而是怎樣的性感、《紅樓夢》中受了委屈的平兒在寶玉房中梳洗勻面得到怎樣精致的安慰,甚至看到的是:那些精細保養著自己的古代美人們和今天用著高檔化妝品的愛美女性之間對話的可能,那是一種怎樣的相似與不同?生活在科技高速發展的社會中的人們,面對舊時代文明總有一種現代化的優越感。然而,科技使我們生活得更舒適的同時,也阻斷很多歷史與傳統,但那些被阻斷的生活方式真的都是落後的麼?
用豆面洗碗的奶奶告訴我的是朴素健康的生活道理,孟暉的《貴妃的紅汗》則是在現代與傳統之間搭起了一座橋梁,讓人們自己了解生活的真相。這本書是如此實用,已有年輕女性看了書在淘寶上推介幾元錢一盒的美容護膚『宮廷御用鵝油膏』,或者乾脆按書中描寫DIY天然美容品。那些化妝品企業們不妨留神,背靠著豐富的傳統資源,你們打敗洋化妝品的商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