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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蹉跎歲月中的少年人生,最富浪漫色彩亦難以忘懷的,莫過於三件事:一個是過年,一個是參加婚禮的喜筵,還有一個是郊游。
這裡單說過年。在我小時候,老百姓最精彩的日子莫過於過年了。先是一個盼,在東北,一入隆冬便開始盼著過年了。尤其是少年兒童對年的盼是很具體的。有人說,過去少年兒童盼過年是為了吃好的,穿新衣服,能夠放鞭炮玩兒,這自然是不錯的,但是,在他們的靈魂深處,在他們一時無法理性地表達和歸納的情感之中,他們盼的,實際上是在盼一種和諧與歡樂的氣氛。
因為,按照中國的文化傳統,從進入臘月,一直到正月十五,甚至到二月二的龍抬頭,在這一段時間裡,大人孩子是不能說不吉利的話的,即便孩子有了過錯大人也不能打罵。雖然這一時段的父母仍是過去的父母,但此時的父母與彼時的父母相比顯得更寬容、更善良、更大度、更不拘小節,甚至還充滿著一種溫馨的懷舊心理,向兒女們講述他們父輩的故事和年節的風俗。這對少年兒童來說真是一個值得期盼,值得熱盼的幸福時光。
到了除夕之夜——當然沒有什麼電視可看,通常是聽收音機。我記得到了除夕之夜的晚上十二點,經常放梅蘭芳先生的《洛神》。還要吃餃子,放鞭炮,接財神。多數人家還要拜祖先,拜灶王爺,大人拜,孩子也拜,要磕頭。但是孩子磕頭和祭拜的目的和大人是不同的,孩子拜這些不熟悉的、不了解的祖先,並不是利用這個機會默默在心中祈禱什麼,許個什麼願,他們只是機械地磕了幾個響頭之後,站起來,期待地看著父親,等著拿壓歲錢。
翌日是大年初一。大年初一是拜年最興旺的日子。所以家家都要為前來拜年的人准備好糖,煙,瓜子,茶水等等。拜年的人真是絡繹不絕,首先是鄰居,然後是親屬,同事,同學,以及多年的老朋友,老街坊。那個時代百姓家沒有電話,也沒人想到自己家將來會有一部電話,所以都是走著拜年。從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五六,走在大街上你就看吧,到處都是去拜年的人,給人感覺整個社會充溢著一種非常注重友誼、重感情的氛圍。這和現在不一樣,如今依然有拜年,但很多已經變了味,包含著『公關』的意味。但如果用『公關』這個詞形容我小時候的情景,那就是一種誣蔑了,他們拜年絕對沒有這個意思,純粹是一種禮節、禮儀。所有人到你家拜年,喝過茶,抽過煙,吃過糖,磕一會兒瓜子之後,絕對不會說,對了,我還有一個事想求你。絕對沒有這回事,拜完年就告辭了,就是這麼簡單,純粹。
在整個的過年期間還會伴有一些活動,到親戚家吃個飯,到電影院裡看個電影,去滑冰場滑冰,家裡人在一起聊聊天,打打撲克。總之,這個年過得很高興,很幸福,也很累,不過,最明顯的感覺是——捨不得這個年這麼快就過完了。
現在,回想起當年的春節,的確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而今過年,不消說已經和過去有絕大的不同了,許多妙趣橫生,意味無窮的過年之程序,都悄悄地消失了,比如穿新衣服,比如登門拜年,比如單位的俱樂部發的電影票,比如對吃的那種渴望等等,都已經被新時代、新生活、新科技、新觀念所取代了。
現在也盼年,但是『盼』字的使用僅僅是一種禮貌。至於拜年的程序,用短信就解決了。如果不會寫,有現成的短信版本供人們廣泛地使用,其詞也多,其話也巧,小文章不大,安排得很巧妙。還有的人由於慌張,竟忘了署上自己的名字。看電影、走親戚,已經不是當今過年的主要內容了,相當一部分人會利用春季長假出去旅游,甚至到國外去旅游。
但是,新年總歸是新的,有活力的,休息一下,放松一下,迎接更蓬勃,更富挑戰性的新一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