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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衝 評論作者
每年有多少人為所謂的利市發愁?從網絡上一呼百應的抱怨看,這幾乎成為已婚族一個嚴重的問題。據昨日媒體報道,由於物價上漲,已婚族封利市封到飆淚(昨日《新快報》)。
說實話,我對利市沒有什麼好感。在我的老家,利市叫壓歲錢。對它的最初記憶可追溯到二三十年前。那時窮,每年除夕之夜能從父母的手裡各自領到嶄新的幾毛錢,自然有些心花怒放,愛不釋手。不過從一開始,我也感覺到壓歲錢給人帶來的巨大壓力。我們那裡人家,親戚互相給對方小孩利市,後給的那些人家,按慣例是要比自己孩子被給的數目稍稍高一點,以示『並非僅僅把錢還給你』。為此,我曾有兩個親戚,在某年其中一個到另一家拜年時,兩個母親都生怕自己孩子被先給了,所以見面之際,早已將錢捏在手心,並迅速捉到對方孩子,先下手為強———哪裡是爭給壓歲錢,簡直就是抓人質,以免給自己增加經濟負擔。
那是窮時代窮人的事。後來到了廣州,纔發現這裡的利市,只要你沒結婚,不管你有多老,居然可以一直要,但不問多少,頗具『娛樂』意義第一的味道,而且拉拉扯扯逗利市,確乎拉近同事朋友距離,顯出『親愛』。觀察幾年,不禁會心一笑,心想這纔是利市啊。不過,某次看到一個領導,新年某天,志得意滿地來到辦公室,將紅包撒落在地,一群湊趣的男女,一改平時端莊嚴肅的白領形象,撅著屁股諂笑著在地上摸索爭搶以博領導一笑,心裡也隨之感嘆:這或許是娛樂,但未嘗不是要給領導捧場的社會壓力所致啊!
再後來,又漸漸意識,利市已經成為越來越多的人難以承受的經濟和心理壓力。那些為了面子的,為了孝心的,為了維持同事關系的,為了不得罪領導的,都把利市當成自己的表達手段。利市價碼漸高,分量逐年加重,以至於有的人為此有家不歸,有人為此打下白條,有人為此耍些花招。到此時,我已經覺得利市非但不可愛,簡直有些可憎。
當然我知道,憎惡利市是不對的。這是社會的毛病,責怪利市有失公允。回想起來,我們雖號稱歷史悠久的禮儀之邦,但長時間以來,我們似乎不明白禮儀本是形式,口頭上雖然虛偽地常說『禮輕情意重』,但一到實踐,則往往看誰在錢財上下得重手,就稱此人『客氣』、『懂禮』。久而久之,送禮和送錢合而為一,不分彼此。放眼世界,把禮節和送錢當成一回事,大概也是我泱泱中華獨有的『中國特色』。
時至今日,社會的浮華更促使這股風氣變本加厲。表達對親友的喜愛,錢!表達同事的親密,錢!表達對老師的尊敬,錢!對醫生的佩服,錢!對領導的尊敬,更是錢!人們無時不刻地在找機會、創造機會去送錢,去笑納。過年這麼大的事,利市這麼好的名頭,還能幸免嗎?
所以,我真是恨不得從此不再有人提利市。不過,想想辯證法,這利市多少也有過功勞,想起兒時拿利市的喜悅,看著今天純粹逗利市的娛樂,只能一聲感嘆:那些有關利市的愛與愁,並不是利市的錯,而是社會風氣的錯,是以錢衡量一切的制度基礎的錯。如果社會能夠改進,制度能夠改善,利市不再成為攀比的工具、行賄受賄的手段,而是真正飽含情意的『輕禮』,那該是多大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