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
2月10日凌晨2時,有人傳言,在江蘇響水陳家港化工園區,『化工廠發生泄漏,即將爆炸。』直接導致化工園區周圍陳家港、雙港、南河、老捨四個鎮區40多個村莊的數萬名群眾自發轉移。隨後經響水縣政府全力闢謠,凌晨6時左右,群眾開始陸續回家,事態得以平息。意外還是發生了,雙港鎮塘港鎮村民在逃離過程中由於慌亂,發生交通事故並導致4人死亡。
2月13日,江蘇響水縣政府通報,此次事件是由一則響水爆炸謠言引發的恐慌。目前,2名涉嫌編造、故意傳播虛假恐怖信息的犯罪嫌疑人已被刑事拘留,另有2名違法行為人被行政拘留。
這場『萬人大逃亡』已過去幾天,緣何一則謠言能造成這麼大的殺傷力?這則謠言背後究竟隱藏了怎麼的恐慌?政府又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平息事件?隨著記者的調查,真相慢慢浮出了水面。
爆炸謠言引起『爆炸』反應
2月9日,正月初七,江蘇響水,陰。
很多人還沈浸在新年的氣氛中,遠處不時傳來鞭炮聲。響水縣陳家港鎮高中生孫曉健跟往常一樣,玩兒了4個小時游戲,給同學發了幾條短信後,准備休息。臨睡前,他看了看窗外陰沈寒冷的天氣,心想明天可能要下新年第一場雪了。
與孫曉健家隔著幾條街外,50多歲的蔡中友家十分熱鬧,孫子纏著他要玩兒貓捉老鼠,累得老人直喘大氣,又不得不陪著孫子玩兒。
晚上10點,雙港鎮塘港村出奇的寧靜。因為太冷,這個小村莊早早便進入了睡眠時間。村民潘子軍躺在床上自言自語道:『前半夜真夠冷,連狗都懶得叫。』
而誰也沒想到,與此同時,一則『化工廠發生泄漏,即將爆炸』的謠言在被兩個鎮包圍的響水生態化工園區裡傳了出來,隨後通過手機和短信傳播,被逐漸放大、歪曲。
2月10日凌晨,響水縣下起了雪,謠言也在這個寒冷的雨夜慢慢『發酵』。
混亂雪夜人人只顧『逃命』
2月10日凌晨4點,雪下來立刻就結成了冰,路面十分濕滑。
『沒人知道哪個村最先開始轉移。』大部分的群眾都是在恐慌的人群和爆炸性的消息中,被裹挾著開始逃跑。
睡覺很輕的蔡中友被街上混亂的車流聲和喇叭聲鬧醒,拉開窗簾一看,被街上的景象驚呆了,『幾十年來,陳家港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有人開著三輪卡,小小的三輪卡上擠滿了人,也有人開著面包車、小汽車、拉貨用的大電瓶車,輕卡和重卡上面都是滿滿的一卡車人,車上有頭發花白的老人,有裹著被子的孩子,都是拖家帶口,全都往海邊和響水縣城跑。』
突然,蔡中友的兒子撞開了房門,驚慌地說:『爸,快起來逃命。外面人說,化工廠爆炸了,影響范圍有200公裡。』
蔡中友一聽,影響了200公裡,往哪兒跑啊,就告訴兒子:『你們先走,我收拾一下家,就出去。』兒子聽完拉著妻子和孩子就跑了出去。『不到2分鍾,兒子的汽車就加入了逃跑的車流中。』
此時,孫曉健家裡也亂作了一團。『睡得迷迷糊糊時,被我爸在樓下的喊聲驚醒了,讓我叫醒弟弟趕快下來。我問為什麼,我爸說氯氣漏了,趕快穿衣服逃命。』
孫曉健慌慌張張出了房門,『我爸還在抱著電話猛撥,我媽在一旁准備著吃的。我媽跟我們說陳港化工園區氯氣漏了,可能會流到這兒,還說親戚都往南跑了,一會兒收拾一下咱家也開車往南跑。』
孫曉健家的車剛開出來就被堵在門口,人太多,車根本開不動。
『在路上看見有好多拖拉機拉著一車人,車裡有人裹大衣、有人裹被子,摩托車、電動車也很多,還有很多人電動車沒電了就用手推著朝南跑,還有人步行背著蛇皮口袋的……』即便過去了好多天,孫曉健仍心有餘悸,『那場面太可怕了,跟演電影似的。』
逃離中,出租車變得炙手可熱。響水縣城出租車司機張建范對記者說,平時從陳家港到響水縣城只需10元,當晚從陳家港往返響水的出租車要價已抬高到每人100元。即便如此,出租車仍供不應求。許多人給張建范打電話,『只要過來接我們,多少錢都行。』
那一夜,為了安全,張建范始終沒有出車。
到凌晨4點半,塘港村的村民被路上慌張的人群吵醒。潘子軍睡夢中聽到外面有人拼了命地再喊:『快跑,化工廠爆炸啦。』喊聲讓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我以為做夢呢,起來一看,院子裡被路上的車燈照得通明。』
在化工廠工作的經歷讓潘子軍知道,一旦化工廠爆炸,緊接著就是空氣污染,要跑必須快跑,不能跑就必須就地采取防護措施。『家裡沒有車,看著一屋子老的老,小的小,我就告訴他們,一會兒把頭伸到被子裡,使勁捂嚴實。我不回來,你們千萬別把頭伸出來。』
在化工園區周圍村鎮亂作一團時,20公裡外的響水縣城也開始慌亂起來。
『化工廠爆炸啦?這是真的嗎?』睡夢中,在響水縣政府上班的劉文勇被朋友的突然來電給問住了,可轉念一想,『要是化工廠出事,我應該第一時間得到消息啊,就告訴他沒這事,一切正常。』隨後每過5分鍾,就有人打電話來問他,他都一一安撫下來。
凌晨5點,看著越來越多的人湧上街頭,蔡中友再也坐不住了,騎著電瓶車朝響水縣城的方向跑去。不久,混亂的人群中,開始出現警察喊話的聲音:『化工廠沒爆炸,這是謠言,大家趕緊回去休息。』
『到5點半,路上警車和警察越來越多,可人們或者繼續往前走,或者停下來看著,沒有人願意回頭。』蔡中友對獨家深讀記者說。
事後,響水縣政府新聞發言人周厚良表示,當日加入逃亡大軍的人涉及陳家港、雙港、南河、老捨4個鄉鎮的30多個行政村,超過1萬人。
然而更嚴重的是,在這場謠言編織的逃離中,發生了一個本可以避免的悲劇。
4村民意外死在『逃命』路上
從家裡跑出來的潘子軍,剛到村口的小橋就聽見了一陣忙亂的喊叫聲,『有人喊救命,有人喊救人。我到跟前,看見一輛農用三輪車翻到在橋下,堂弟潘子文的母親躺在橋旁邊,身上全是水,已經不省人事。』
這座小橋通往響陳公路,到響水縣城的必經之路。
幾分鍾前,潘子文開著自家改制的農用車招呼著家人一起上車,路上村民看見農用車車斗是空的,索性坐了上去,繼續開到堂侄潘東家後,潘子文讓潘東家裡人坐車一起走。
此時,潘子文的農用車駕駛艙裡除了潘子文,還有他的妻子、一雙兒女以及潘東的孫子,車斗上也坐了10多個人。
這輛嚴重超載的農用車慢慢挪動。
剛到村口小橋,由於當天下雪路滑,再加上橋窄,車子傾翻到河水中。
慘叫聲驚動了潘東一家,他們衝出屋子,跳到河裡開始救人。『我倆先把農用車扶起來,就開始救人。』救起幾個村民後,潘東在冰冷的河水中摸到了孩子。
把人救出來後,陸續趕來的村民們瘋狂地給120打電話,但因路上人太多,車子無法過來。直到有人打了110,警車纔把傷者陸續送到醫院,後經證實,有2人在事故現場死亡,有2人因搶救無效去世。
當天這起車禍引起了響水縣委縣政府的高度重視。『按照鹽城市主要領導的安排,響水縣民政局、慈善總會等將對遇難者家屬進行人道救助,對此次事故中生活困難的遇難者家屬給予補助。』周厚良說。
4小時政府行動平息事態
2月10日5點半,蔡中友在警察的喊話中回到了家裡,隨後兒子也開車回來說:『都回來了,我們也跟著回來了。』開車一直南上的孫曉健一家也從親戚那裡得到了消息,證實確實沒有爆炸,這纔安心返家。
像剛開始謠言傳播一樣,早晨6點左右,路上的人們相繼得到消息,又一窩蜂地返家,瞬間又是一片混亂。
『在這麼短時間裡平息事件,說明我們的反應是非常及時有效的。』周厚良對記者說。
據周厚良介紹,在得知情況後的第一時間,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分管領導高度重視,立即啟動應急預案,召集相關鎮區和部門,成立應急工作領導小組,落實人員現場調查事件發生原因,深入村組穩定群眾情緒,維持交通秩序。
『粗略估計,當時參與闢謠行動的村組乾部、交警、公安、環保、衛生、安監等相關工作人員足有幾百名。』周厚良說。
10日上午,為了把事件影響降到最低,縣委縣政府要求通過手機短信、政府網站、電視、電臺及時向社會公布事件真相,講明當天夜裡沒有發生化工企業爆炸和泄漏事故。另外,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媒體說明事件真實情況。
凌晨6點左右,孫曉健的手機上收到了官方闢謠的短信,折騰了大半夜,他再也沒有心情看這條短信,隨手刪掉了。
2011年2月10日凌晨2點至6點,響水小雪,冷且悲哀。文/攝見習記者劉超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