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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上牙牀最靠裏的一顆後槽牙掉了,只殘留了一點牙根。最近,與之相對應的一顆後槽牙又鬆動腫痛,無奈只好去看牙醫。大夫邊拔邊對我說:“很巧,你這兩隻牙都是那種表示進入成年階段的智齒。”
聞聽此言,我頓覺惋惜不已。從十六、七歲智齒長全,它已爲我“服役”了四十多年,是不是對我的啓智成熟發揮了作用不得而知,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是有貢獻的。不知失去這兩顆智齒,會不會加速老年癡呆呢?
古人云:“身之髮膚受之於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意在告誡人們:生命是父母給予的,要珍惜和愛護身體,以服伺老人盡到孝心,故白髮人送黑髮人亦爲不孝之表現。好在我和兄弟都是孝子,父母亦得以長壽,特別是老母親去世時已年近九十,牙齒好、胃口好、吃嘛嘛香。晚年她趕上了好時候,什麼地方特產、海鮮大餐想吃的都吃了,還住了新樓房,坐了小轎車,該享的福幾乎都享受了,倒是父親的命運有些遺憾。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剛要拆老屋住新樓,他就病故了,在那僅有十幾平方米的小屋裏蝸居了一輩子。父親的牙齒也遠不如母親,早早就換了假牙。想吃五香果仁,要用擀麪杖把花生仁碾得細碎,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品嚐。父親晚年嘴饞,買包羊雜碎,喝點小酒曾是他最愜意的時光,後因牙齒的毛病也只能割愛。
在同齡人中,我的牙齒還算不錯,雖不那麼潔白齊整,但絕大多數一直在盡職盡責地服務着,只是早年間曾鑲過一顆門牙。門牙是口腔的“門臉”,它關乎個人形象,關乎滿口牙的整齊健康,而我這顆門牙卻從小學五年級時就磕壞了。學校臨近海河邊,是一所長方形的平房大院,四面教室圍起一個青磚鋪就的小操場。課間休息時,我和同學們打小籃球,一不小心被撞個大馬趴,左門牙磕去了一半兒。那時的孩子就是皮實,擦擦嘴上的血接着玩,既沒進醫院也沒請假耽誤上課,稀裏糊塗就好了。上語文課朗讀魯迅先生“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文章時,有同學還用課文中“笑人齒缺曰狗竇大開”的句子開我的玩笑呢。此後,這殘損而又逐漸變色的可憐的門牙,跟了我許多年,直到30多歲後調回天津工作時才拔掉它,得以除舊佈新,至今仍在忠實地守衛着我的“門臉”。
記得,當年爲我鑲這顆門牙的並非科班出身的牙醫,而是自學成才的一個普通農民。那年,他在村辦衛生所當赤腳醫生,因特別喜歡牙科這門專業,遂自費到天津口腔醫院進修學習。小夥子聰明好學,對醫術精益求精,很快有了聲譽。這些年,得益於人們因生活提高而對牙病防治、牙齒保健的重視,他的業務如日中天,居然在區中心繁華地帶開辦了自己的牙科診所,聘請了十幾名醫務人員,每天門庭若市忙得不可開交,已是老闆級的院長了。
寫到這裏,忽然想起一位小學同班同學,其父就是一位老牙醫,當年曾在大衚衕的臨街地面開了一間“馬氏牙科診所”,雖然他的手藝很棒,業務卻很清淡,絕不如我去拔牙的這所社區小醫院(也是個體經營)熱鬧紅火,真乃時也命也。牙科醫療的興旺與社會發展、生活消費程度的提高關聯很密切,據說在歐美一些發達國家,牙醫和律師一樣都是屬於收入最高的職業。“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過去國人習慣牙疼不是病,能湊合就湊合,能忍就忍了,其實主要還是囊中羞澀的緣故。生活好了,口袋裏閒錢多了,自然就會注重身體(含牙齒)的保健美觀。現在,許多同胞洗牙、補牙、鑲牙,花上幾千元都已是平常事了。
由此看來,當人們的生活走向富裕和文明,許多方面也自然而然地開始與國際接軌,這一切都是時代的發展進步使然。告別智齒,迎來幸福安寧的晚年,豈非幸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