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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故宮發生失竊案,舉國譁然。所幸,案件嫌疑人被抓獲。這是新中國成立後,故宮發生的第六次失竊案,而每一次故宮被盜,都會引起人們對故宮安保工作的關注。
在人們的印象中,故宮的大門永遠是神祕而森嚴的,儘管公衆可以通過遊客的身份走進故宮參觀,但那裏的一切仍充滿了神祕感,它的佈局、它日常的管理,甚至連在故宮門口把守的警衛都能引起人們的好奇,當然,人們最關心的,還是那些國寶如何能夠得到安全的保護。
正巧,不久前,一位曾在故宮警衛隊工作過的人出版了一本書,名爲《我在故宮看大門》,其中部分章節講述了與故宮有關的故事。
本書作者維一從1976年7月起擔任故宮錫慶門警衛,值守的正是最愛發生失竊案的珍寶館,因此,他所回憶的在故宮看大門的往事就極其生動和細緻。
被王世襄戲稱“錫慶門行走”
維一的身份頗爲有趣。他本名黃其煦,是社科院考古所的研究生,據稱他也是北島、阿城早年的遊伴,在這二人的文章裏,曾不止一次提到他的名字。“文革”時期,他到內蒙古農村種過莊稼,又到西雙版納農場種過橡膠,後來回到北京,故宮博物院的警衛正是他回京後謀得的職位。
維一在故宮做了兩年零三個月的警衛,工作是值守錫慶門,過的是值夜、巡查、站崗的日子,據他回憶,王世襄先生當年看見他站崗巡查有模有樣的架勢,就戲稱他爲“錫慶門行走”。
後來維一考上了研究生繼續讀書,之後出國訪學。但兩年多故宮“行走”的經歷仍被他稱爲生命中一段重要的日子。
故宮的大門不好看守
故宮博物院的警衛是一個特殊而重要的職位。因此,對這個崗位的要求自然也十分特殊和嚴格。在書中,維一對他做警衛時的制服、待遇、特殊的作息規律等都有生動而詳盡的講述。因失竊案最容易發生在他所值守的珍寶館,所以,維一對那一時期故宮的安保系統也有細緻的描述,包括他所經歷過的幾次“驚魂時刻”。
當然,《我在故宮看大門》不只是介紹和故宮有關的經歷。作者着重講述的,是其間他個人以及社會所經歷的或心酸或欣慰的往事,包括唐山大地震、毛澤東逝世、十一屆三中全會等大事,也有看電影、淘書等瑣事。他記錄的是在大時代背景下那些普通人的經歷,因此,這也是一本關於逝去年代的回憶錄。
本報記者 蘇莉鵬
摘 選
故宮“盜寶”的一場虛驚
月黑風高之夜,珍寶館警報器報警,警衛隊全體出動。不想,竊賊竟是……
凡是聽說我曾經在故宮做過警衛的,不管是生人,還是朋友,給我的第一句話往往就是:“你見過故宮盜寶的賊人麼?”
我不想吹牛,坦白地告訴他們:沒有。一九四九年之後,故宮共出過五次盜寶的案子,依次發生在一九五九年、一九六二年、一九八○年和一九八七年四年裏,其中一九八○年接連兩次,而五次全部都發生在珍寶館。
從一九七六年到一九七八年,我在故宮警衛隊當差共兩年零三個月。值守的錫慶門正是監視珍寶館的崗哨,要是碰上去珍寶館盜寶的賊人,我本應該是首當其衝撞見。不巧的是,在我前頭有過兩回,在我後頭又有三回,而我卻一回也沒有趕上。雖說沒趕上,可我見識過一回抓捕盜寶賊人的真實陣勢,儘管那只是虛驚一場。
我剛一到警衛隊,就有人告訴我,值班室安裝了一套特別的儀器,專門在夜間用來監視珍寶館內部的動靜。儘管我也是警衛隊的一員,但爲了避嫌,在故宮的兩年多裏,我從來沒有去過值班室,也從不打聽其中的究竟,雖然心中還是有一點好奇:那儀器到底是憑着什麼探測到裏面的動靜呢?
好在幾次故宮盜寶案全是因爲賊人驚動了報警器而及時破獲,但儀器也偶有失手的時候,我趕上的一次就是警報器失靈而引起的騷動,但由此卻讓我真實感受了一回抓捕盜賊的實戰氣氛。
那是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本當值後半夜的夜班,但那天吃過晚飯很早就回到錫慶門的駐地應卯,爲的是聽同組的老馬聊聊他在故宮當警衛這二十多年來的所見所聞。
我們正說到打緊之處,突然電話鈴聲大作,當班的小李一接,是值班室老孫打來的,說是警報器報警,樂壽堂裏有動靜。
雖說警衛隊保護國寶義不容辭,但我們並沒有配備任何武器,連把防身的匕首都沒有。如今大事臨頭,衆人見着什麼就抓什麼,我順手抄起門外熱力管道施工留在房檐下面一根三尺多長的廢鐵管,算是多少壯了些膽,一面奮力抖擻起精神,一面心中暗忖:這多年難遇的故宮盜寶莫非偏偏就讓我遇上了麼?
我一切聽從上級安排,站在錫慶門外的小廣場上,用眼在夜色裏的高牆上漫無目的地來回逡巡,也是個站腳助威的意思。這時聽派出所的警察小李子正在高聲叫道:要是真有大問題,市局的援兵立刻就到。
聽見小李子的這番話,衆人底氣更足了,異口同聲地放聲大喊:
“千萬別讓這小子跑啦!”“兔崽子,看我不收拾了你!”一聲比一聲高昂,一聲比一聲激憤,既是嚇唬賊人,也是給自己壯膽。
我們錫慶門崗除了老馬之外,都是新近招來的“知識青年”,從來沒見過這等陣勢。我夾在人羣裏,心裏暗自嘀咕:這等強人敢到故宮盜寶,必是鋌而走險的亡命之徒,若一旦衝到面前,定要爭個魚死網破,還真是不得不防。我們在外面打圍的衆人等了約有個把時辰,正有些不耐煩,只見身先士卒衝到裏面的人總算跨出了錫慶門。我們連忙上前詢問。爲首的值班室老孫手提電筒,肘彎裏挎着一大串鑰匙,悻悻地說:“他奶奶的,又是黃鼠狼叫春。我早就說過,這儀器也該換換了,它就分不出來人聲和畜聲!”
我聽了很是好奇,旁邊有見多識廣的就說給我聽:這五百年風水不動的故宮,不管什麼動物生在這裏全都成了精,就是叫春鬧出的響動也大得多。我這才知道過去也出過這樣的笑話,便長舒一口氣,知道今晚總算有驚無險。
事後我猜想,當時警衛隊的警報器大概並不高明,無非是一種簡單的聲音探測器。當珍寶館內響動的音量高於若干分貝以上,它就會自動觸發報警裝置,鈴聲大作,可它並不管到底是賊人盜寶,還是黃鼠狼叫春。
不久以後,又有兩次值班室的報警器被自動觸發,惹得大動干戈。可開門檢查,一次說是有扇玻璃窗沒有關緊,被大風吹開,玻璃震碎,發出響動,另外一次還是黃鼠狼作怪,惹得報警器發了威。
後來聽說故宮有了錢,給警衛隊的值班室添置了更加高級的探測裝置。在一九八○年和一九八七年,接連發生過三起真正的珍寶館盜寶事件,值班室的高級儀器都是立刻啓動,警衛隊裏我舊日的同事得以生擒盜賊,送交法辦,從而印證了“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只是那時我已經離開警衛隊到考古所讀書去了,這樣驚心動魄的機會與我失之交臂。
當年那次抓捕盜寶賊人的行動雖是一場虛驚,但也讓我心存忐忑,許久沒有平復。事過之後,我爲了給自己壓驚,那天騎車溜出東華門,到東華門大街路北的“餛飩侯”打了一碗滾燙滾燙的餛飩,加了許多胡椒粉,吃得滿頭大汗方歸。
摘自《我在故宮看大門》,有刪節
故宮警衛小百科
在書中,維一除講述自己在故宮擔任警衛時的一些故事和經歷外,還介紹了他當值時故宮警衛隊的一些常識。
辦公地
那天去故宮報到,進了神武門,進門靠左手一側是一幢坐東朝西的大廂房,叫東大房,這裏就是故宮警衛隊的隊部。神武門裏的另一側,與之相對的是一模一樣的一幢廂房,坐西朝東,叫西大房。那裏是警衛隊的上級領導警保處的辦公室,裏面坐着處長、副處長。後來才知道,東大房和西大房原先都是宮裏的敬事房,是懲戒太監、打屁板的地方。
警衛工資
開始我們的工資是二十六塊,轉正後就算是公安十二級,工資每月四十一塊五。我早就聽說,大學生畢業是五十六塊,學徒工剛去是十八塊,三年出師三十二塊。這樣比起來,我們當警衛的還真是“多快好省”。
警衛制服
除了一年一套的單外衣,我們還兩年發放一次棉衣、棉褲、棉帽、棉大衣,外加一雙皮靴。我們的制服是到城南天橋勞動保護用品商店買來的,灰色滌卡,上下四個兜,沒有一點與衆不同。儘管如此,我還是和警衛隊的同僚們一樣,終日穿着警衛隊發放的制服,穿這件,洗那件;穿那件,洗這件,而且無冬歷夏總穿着隊裏發的皮靴。
作息制度
警衛隊有特殊的作息規律:每個崗位都由四個人輪番完成:頭一個人頭一個崗是晚上六點到九點,然後上牀睡覺;第二個人接崗,從九點到午夜十二點;第三個人從十二點到後半夜三點;第四個人從後半夜三點到第二天早晨六點。之後是頭一個人起牀,從早上六點到九點,第二個接班,以此類推。然後頭一個人輪完第一天的六小時之後,要接着開始晚上九點到十二點一班,然後再接第二天早上的九點到十二點一班。到這四個輪迴都轉完了,就歇一天。
值班口訣
值夜班有個警衛隊傳下來的順口溜是這麼說的:“六到九,睡一宿;九到十二,睡一半兒;十二到三,脫了穿;三到六,忒難受。”
【鏈接】
這些書裏曾有國寶被盜案
《神武門魅影錄》
1933年,一起震驚中外的所謂“故宮盜寶案”,在古都北平被炒得沸沸揚揚。1948年至1949年間,當時負責故宮博物院常務工作的祕書吳瀛詳細記載了案件的來龍去脈,寫下《神武門魅影錄》書稿。
《故宮盜寶案真相》
吳瀛辭世二十餘年後,《神武門魅影錄》被吳瀛之子、著名戲劇家吳祖光以《故宮盜寶案真相》之名經刪節後出版。吳瀛之孫、書畫家吳歡對該書進行了修訂,增加了其他一部分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