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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明的汽車手工作坊舞臺與一束陽光。
過路詩篇
文\圖 張璐詩
兩年前的深秋,在法蘭克福舊輪胎廠改建的『拿索斯』小劇場,我們曾自帶毛毯與軟墊,在露天滲入骨髓的冷夜,看萊比錫書展文學獎得主的音樂朗誦會。那時身處與體驗的是遺址上的復興和變形。這種體驗,廣州紅磚廠,北京798,都描摹了出來。
同樣是工廠,這個初夏,德國東部『大公園』城市德累斯頓的透明汽車手工作坊內,在一場當代音樂演出上,我見到的是工業與藝術協作的進行時。
『變形』總有破舊出新時抽芽般的痛楚,而協作,就明亮舒坦得多。正如這個禮拜日,投射在臺上的一縷狹長的陽光,演出開始前低音提琴手獨自專注於最後一分鍾的練習。他的背景是40米高『汽車塔』的玻璃與鋼筋森林。工業與藝術在此是彼此的鏡像。
臺上那縷陽光緩慢地在斜躺的低音提琴上移動。夾著歌譜的合唱團,盤著黑色禮服繞上旋梯,只看見一排剪影,群鴉一般歇息在高處。忽然就響起了文藝復興的詠唱,聲場如此通透,猶如一束光灑下來。有時他們翻動樂譜,好比蒲扇的羽翼。
1548年創建的德累斯頓國立管弦樂團——世界上最古老(沒有之一)的樂團,上臺來。這天只是其中17位樂手組成的小型樂團,要演的是樂團作曲家伊莎貝爾·孟德裡創作的新音樂。作品裡,她拼貼了文藝復興詠唱與當代音樂的技法,既聽得見16世紀德累斯頓宮廷內的意大利作曲家安東尼奧·斯坎代羅的音律,同時也有現代錄音采樣的粗糙質地,以及弦樂部分充斥著不安與神經質的用弓。古老的靈魂與此時此刻的生態也是互為鏡像,有意思得很。
一切都很現代。以色列歌劇指揮家埃捨·菲什,在演出間隙請樂手們向觀眾展示古典與當代音樂的不同音色與情緒。這是為接下來將做世界首演的曲子:約翰內斯·史陶德創作的《一日之淚》(為獨白與合奏團而作)做熱身——估計是因為比起伊莎貝爾的作品來,這首滿耳朵不和諧的樂段有點艱澀了。
伊莎貝爾與年輕的奧地利人史陶德,都是德累斯頓國立管弦樂團自2007年開始復興的18世紀傳統:每年委任一位駐團作曲家。
埃捨·菲什是世界樂壇的政治活動家丹尼爾·巴倫博伊姆的弟子,十年前他在以色列新歌劇院當指揮時,就為當時惹發大片爭論的『以色列是否允許演奏瓦格納音樂』問題發表過鮮明且尖銳的觀點。他認為以色列民眾並不排除使用德國的電器和轎車,卻只因音樂與經濟利益毫無瓜葛,『他們只會抵制對生活無足輕重的事』。
這日,他合作的除了老樂團,還有老演員:《柏林蒼穹下》裡飾演『天使』的布魯諾·甘茲。去年我在柏林錯過了他擔任旁白演出的《小王子》,這次很高興趕上了。甘茲帶著老爺爺的聲音講故事,起承轉合充滿戲劇衝突,黑框圓鏡下的雙眼清澈可愛。他獨白的文字,來自德國最高文學獎——畢希納文學獎得主杜爾斯·格呂拜恩的詩篇。
鋪滿了暖色燈光的舞臺,與環繞大廳的透明與冰冷色對照,就有點彩色與黑白電影鏡頭切換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