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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專題策劃
本報記者 宋雲巍
-本專題撰文
本報記者 孫嘉暉張健強黃越滔
法網奪冠,李娜已經成為亞洲女子網球的一姐,但對於她的討論,更多還是集中在她『單飛』的身份上。『單飛』的李娜獲得的成功,引發了更多對中國體育舉國體制的探討。李娜的團隊每周開銷超過5萬元人民幣,這筆錢要用來聘請合格的教練、醫生、體能師,還要滿足她全球參賽的旅行開支。要單靠比賽獎金承擔如此開銷,唯有世界排名前50位的球員纔能做到。看起來,『單飛』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但我們是否也具備讓更有本事的運動員『單飛』的土壤呢?
靠比賽獎金自給自足並不容易
孫嘉暉:從闖進法網4強開始,娜姐的獎金就開始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之一。4強的獎金為30萬歐元,打進決賽,獎金就能翻番達到60萬歐元,獲得冠軍更是達到驚人的120萬歐元(約合1138萬人民幣)。這筆巨額獎金該如何分配?對此,連美國媒體也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他們甚至准確地知道:『單飛』前,李娜要上交65%的獎金收入,現在則是12%。
網球的『單飛』新政始於2009年,即國家不再負擔運動員征戰職業比賽的各項費用,同時運動員獎金收入的上交比例也大為降低。這一政策極大地調動了運動員的積極性。
黃越滔: 除了足球、籃球等職業化發展較為成熟的項目,像游泳、田徑等項目,大部分運動員的收入不高。一些成績相對普通的運動員,他們的收入主要就是專業隊的工資和獎金,這其中還分了很多等級,等級則與運動成績掛鉤。據我了解,類似游泳、田徑這些還屬於專業隊管理制度下的項目,能進入全國前8名的運動員,月均收入大概5000元,加上比賽獎金,全年總收入也不會超過8萬。當然,如果拿到全國前3名,或者在國際賽事上有所斬獲,他們的收入也會相應遞增。
近年來,一些非職業化運動隊開始嘗試商業化操作,比如尋找贊助商,這種做法或多或少也能讓運動員受益——至少可以享受來自贊助商的獎金。
張健強:李娜自己也說過,最舒服的方式就是待在國家隊,一切都有人為你安排好,衣食無懮,只不過比賽獎金自然拿得少。我認為,她想單飛,自然是有更高的追求,因此她需要適合自己的訓練師,並按照自己的意願來安排訓練和比賽日程。
想要這樣的條件,自然就需要付出更多。實際上,歐美大部分的體育項目,特別是職業化很成熟的項目,運動員都是自己培養自己的。
孫嘉暉:『單飛』新政的出臺有一個大背景,那就是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中國金花有著不錯的表現,李娜闖進女單4強,而鄭潔/晏紫獲得女雙銅牌。一方面,運動員在國際大賽上展示了自己的實力,同時有『單飛』的訴求;另一方面,網球管理中心也嘗試著與國際接軌,讓中國選手真正實現職業化。
即便如此,當時仍然只有李娜、鄭潔、晏紫和彭帥4人選擇了『單飛』,其他運動員都對沈重的經濟壓力望而卻步,不願選擇『自負盈虧』。上述4人全年征戰WTA巡回賽,一年下來的開銷接近人民幣500萬元,基本上就等於全年獎金的數額。她們真正的個人所得來源於商業贊助和代言費。
據了解,女子網球選手只有躋身世界前100名,纔能實現自給自足。像張帥、韓馨蘊、魯晶晶等幾位小花,目前還是依靠國家資助參加國際賽事,獎金寥寥,沒有好成績,商業價值也不高,基本處於入不敷出的狀態,『單飛』風險太高。
獎金上交該交給誰?
黃越滔:獎金收入的上交比例,各個項目之間是有區別的,我在專業運動隊時也經歷過類似的情況。我當運動員時屬部隊管理,隨著國家開始實行雙計分制度,部隊的運動員開始得到更多比賽機會——例如各地的省運會、市運會以及4年一屆的城市運動會。參加完這些比賽後,運動員和隊伍各得50%的獎金,比如一枚廣東省運動會的金牌獎金為10000元,我最終只能拿到5000元。教練告訴我們,我們是部隊培養的人纔,參加地方比賽的獎金當然也要由部隊統一分配。
孫嘉暉:事實上,外國運動員出戰職業賽事,基本上都是以個人身份,而非代表某個協會或者組織,所以他們並不存在向誰上交獎金的問題。
但中國運動員的培訓系統比較特殊,目前大多數項目還是由國家出資培訓、出戰國際賽事。從這個角度講,上交部分獎金也算是一種『反哺』,即對這項運動的發展和年輕選手的培訓給予資金支持,無可厚非。
張健強:當初姚明前往NBA時,也有傳聞說他需要上交收入的一部分,但後來這件事情大家都絕口不提,我相信姚明也不會把錢給籃管中心。
姚明是體制內培養起來的運動員,但負責培養他的也是基層的系統,比如體校、地方體育局,要求姚明把錢交給籃協,就說不通了。名義上,國家體育協會是代表這項運動,但這不等於對金錢和運動員都擁有所有權。要交的話,也得交給真正培養運動員的單位,這樣纔能讓基層的培訓體系有一個良性的循環。
事實上,全國性的體育協會跟運動員分獎金,『摘果子』的成分更大,因為運動員如果達不到一定水平,根本不能進國家隊。國家隊需要這樣的運動員,卻堂而皇之說『培養』,有點『越位』了。
黃越滔: 我的青春歲月就是在中國競技體育舉國體制的管理下度過的,總的來說,我應該屬於舉國體制的受益者,所以我從來不認為這種模式是錯誤的。但我也認為這種管理模式存在很多弊端,需要完善和改變。
我們是國家培養的人纔,從進入運動隊開始,家長就不需要為我們的訓練費、伙食費操心,幾乎所有因為訓練產生的花銷都由國家負擔,這也算是一種福利。所以,我幾乎從沒有聽到身邊那些要和隊伍分享獎金的運動員有什麼抱怨。只要分配的制度是合理的,在大家都能接受的范圍內,我想運動員是會樂意接受的。
不是所有項目都適合『單飛』
孫嘉暉:法網結束後,李娜表達了自己對舉國體制與『單飛』的看法,她認為並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單飛』,也不是所有項目都適合如此改革。
舉國體制的成功是已經被證明了的,包括美國、俄羅斯、韓國等國家和地區,經過多年的探索後,在個別項目上又重新回到了舉國體制的老路上。這也說明,一些運動項目由於存在參與度低、觀賞性不強、風險大、造星難等天然劣勢,很難實現職業化和商業化,沒有國家扶持,生存尚難,談何發展?
以中國的鐵人三項運動為例,目前國內從事這項運動的人不過百人,沒有文化沈淀,國際戰績平平,沒有商業贊助,未來發展無門;但這是一個奧運項目,在中國有存在的必要,國家扶持是其存在下去的唯一途徑。
張健強:我想舉國體制應該有更廣泛的定義——每一個運動員都是國家的一分子,如果他們自己投入培養自己,然後投身於這項運動,這也是一個更加廣泛意義上的『舉國』。
我認為,各單項協會不但不該收這些運動員的錢,反而應該在某些時候資助他們,把職業體育更好地融入社會中去。長期集中訓練,出成績的只有一兩個,更多人默默無聞,這是對人纔和金錢的浪費,不是當今體育應該提倡的方式。
黃越滔: 在李娜獲得法網冠軍後,我有很多感觸,所以在微博上寫下這樣一句話:『在掙脫體制束縛後,我竟然無法清楚地解釋什麼叫「舉國體制」。我甚至堅信,很多體育圈的年輕人和我有同樣的經歷。這是一種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悲哀。體制之下,大多數運動員不懂得選擇,更不懂反抗。』就我個人的感受來說,雖然我的夢想都依靠舉國體制的幫助得以實現,但並不能掩蓋其中的弊端。不論今後的改革從何處下手,我認為最重要的還是讓管理者和被管理者有更多的溝通,制定出來的政策要讓被管理者信服,纔可能達到雙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