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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東京電力公司本周說,首批超過3600名工人在3月11日地震和海嘯後參與應對福島第一核電站放射物質泄漏,其中69人『行蹤不明』。
之所以找不到人,是因為壓根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在東電的記錄冊中,這些臨時僱傭的搶險人員要麼沒有登記姓名,要麼簡單地以『A先生』或『B先生』指代。
這些奇怪的現象卻折射出日本核電工業40多年來的『傳統』做法:僱傭臨時工從事危險作業,按天發放薪酬,不提供安全培訓,不提供健康檢查。簡言之,『用後即棄』,或曰『一次性使用』。
『福島英雄』,不少是缺少培訓的臨時工
事故發生後,50人留守核電站搶險,後不斷有人前往接替。時至今日,世人心中,『福島50人』早已成為一組無關人數的英雄群像。
但路透社24日播發《日本『一次性使用』核電工人》。這篇『特別報道』中,兩名記者采訪20多名東電現任和前任員工以及醫生和專家,揭露出搶險人員『英雄行為』的背後是日本核電工業的一項『傳統』:危險作業環境缺乏監管,一切風險都由工人承擔。
福島第一核電站及附近區域積累高輻射污水後,東電出動大量人員,迄今收集的污水量足以填滿40個奧林匹克運動會標准游泳池。但這些出動的工人,不少是東電匆忙間臨時僱傭,缺乏全面培訓和充分防護,進入高危區域時甚至不懂得配帶輻射測量儀。兩名工人沒有分配到膠鞋,便穿著普通鞋趟入放射性污水,結果受傷入院。
由於大量使用臨時工,面臨輻射泄漏時,東電沒有能力應對作業人員面臨的巨大風險。即使是在事故發生3個月後,參與搶險的作業人員中幾乎沒人接受過符合國際標准的防輻射安全培訓。截至6月下旬,9名工人受輻射量超過250毫希沃特這一安全上限,115人超過100毫希。兩名受害最嚴重的工人分別承受643毫希和678毫希。
以招卡車司機為幌子招聘搶修工人
多名核電專家說,自20世紀70年代核電興盛以來,日本電力企業依賴臨時工從事維護和維修作業,按天發放現金薪酬,上崗時不提供全面安全培訓,離崗後不提供健康檢查。
福島第一核電站事故發生後一個星期內,東電『拜托』多家大型建築和工程企業幫忙僱人搶險,這些建築和工程企業隨後又『拜托』600多家小型企業幫忙。各級承包商同時出動,源源不斷地把臨時工送往福島等地。
在大阪府釜夕崎、福島縣岩城等『臨時工集散地』,大型客車和貨車每天早晨從四面八方駛來,把臨時工載往各地核電站。按照岩城一家蛋糕店經營者久住祝鴻(音)的說法,『一些人知道自己要乾什麼樣的活兒,但不少人並不清楚』。
一名60多歲的工人告訴記者,他看到地震和海嘯重災區宮城縣某企業招聘卡車司機的廣告,隨後成功應聘。出乎意料的是,他實際上被送到福島縣,從事第一核電站5號反應堆冷卻作業。
這名男子不願公開姓名,只是透露自己每天能掙大約300美元,是當初談好的兩倍。他上崗第四天纔分配到輻射測量儀,如今正在向東電索賠。
長尾光彰(音)是管道工,在3家核電站乾過活、包括福島第一核電站。他說,運營商從未告訴他們輻射危害,經常讓他佩戴別人用過的輻射測量儀完成剩餘作業。
長尾2004年罹患多發性骨髓瘤,隨後起訴東電,但首都東京一家法院拒絕受理,理由是無法證明他的疾病與所受輻射有關聯。2007年,長尾病故。
對這類涉及安全培訓不足的指責,東電發言人松本純一回應:無法確認承包商向臨時工提供了哪些培訓,反正『承包商也有責任』。
從外國僱用臨時工從事最危險工作
藤井和訓(音譯)現年72歲,曾任石川島播磨重工業株式會社項目經理,參與建造多家核電站。
大學時代,他驚嘆『用小小一茶杯物質便可生成近乎無窮的能量』,決意投身核電事業。1997年,他『懷著使命感』接手職業生涯最後一個大型項目:修復福島第一核電站3號機組堆芯圍筒裂痕。
然而,藤井驚訝地發現,運營商從東南亞、沙特阿拉伯和美國聘用焊工,把最危險的作業交由這些人完成,以致外國臨時工『受輻射量超過日本工人』。按照規定,工人每年受輻射不應超過20毫希,相當於自然環境輻射量的10倍。但在實際操作中,外國工人往往在幾天內遭受20毫希至25毫希輻射。
一天,藤井目睹幾名美國工人的作業場景,在日記中寫下《聖經》句子表達內心懮慮:『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他告訴記者,沒多少人知道內情,『但我知道發生了什麼。我們當時的做法違反了日本安全(作業)標准』。
邦夫堀江(音譯)曾在多家核電站乾活,包括福島第一核電站。他在《核電行業的吉普賽人》一書中寫道:『對電力運營商而言,合同工只不過是用過以後可以丟棄的設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