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王曉漁 [上海文化批評家]
觀察
壟斷和強制離慈善最遠
當下中國的慈善,尤其強調“感恩教育”。在慈善晚會上,貧困學生向企業老闆當面“感恩”,這種情況經常可以看到。
“感恩教育”最後往往成爲對慈善機構和慈善項目的感恩。在汶川地震之後,我曾經聽到一個著名慈善機構的工作人員說,公衆應該“感恩”慈善機構,否則公衆的善意就沒有機會得到表達。
爲什麼會出現這種現象?原因很簡單,某些慈善機構或慈善項目具有壟斷性和強制性。也只有在這種情況下,它們才能以“感恩教育”的名義進行表揚和自我表揚,以“示衆”代替賬務的公開透明。慈善首先需要出於自願,而不是“被自願”。一個慈善機構,即使確確實實在做慈善,如果它具有壟斷性和強制性,那這種慈善也可能變質。更何況,根據歷史經驗,擁有壟斷性和強制性的機構,往往也是離慈善最遙遠的機構。
與“慈善”相比,我更喜歡“公益”。雖然這兩個詞經常被並用,我卻習慣把兩者區別開來:在公益中,所有的參與者都從中受益,尤其是獲得精神的滿足感,不是一方行善、另一方感恩戴德慈善。感恩戴德的慈善習慣於悲情敘事,公益則強調快樂,如果從事公益沒有快樂,爲什麼要參與呢?
超出單純捐款的公益行動
以中小學教育爲例,我一直在關注幾位朋友的努力:一個是張軼超的久牽志願者服務社,一個是李英強的立人圖書館,一個是樊陽的人文講座。
久牽志願者服務社,專門爲在上海的農民工子弟提供免費課外教育。農民工子弟在教育上遇到的體制性障礙,很多媒體已有報道,但是他們遭到的隱形剝奪,常被忽略。比如農民工子弟被剝奪了想象未來的能力,讀書僅僅是爲了識字,與理想無關。考上大學,幾乎成了他們的終極理想。即使有一些孩子最終考上大學,所付出的代價常常是除了考試,其他一無所知。久牽志願者服務社提供一個空間,讓孩子們自由地讀書、聽音樂、看電影,和志願者們交流,讓孩子們擁有想象未來並且實現想象的能力。
立人圖書館與鄉村中學合作,與一些慈善項目滿足於提供購書經費不同,立人圖書館非常注重書目的選擇。一個具有成熟理念的讀者,“開卷有益”,無論讀什麼書都可以從不同角度獲益;但是對於未成年的學生而言,“盡信書不如無書”,閱讀什麼樣的書,就會養成什麼樣的人格。立人圖書館邀請很多學者開列書目,同時也會組織各種文化活動,這些努力遠遠超出了單純的捐款。
樊陽的人文講座持續了將近20年,如果不是大學同學在微博上透露了他的“祕密”,現在他依然不爲外界所知。從應試教育到素質教育的轉型,作爲一種口號已經存在了很多年,暫且不說應試教育依然是說一不二,對於素質教育的理解也存在很多問題。素質常被等同於琴棋書畫,於是,多才多藝的學生比比皆是,具有基本人文素養的學生卻並不多見。在這種情況下,出現“會彈鋼琴的殺手”藥家鑫就不出奇。
公民公益勝過道德模範
張軼超是復旦大學哲學系碩士,李英強是北京大學經濟學碩士,樊陽畢業於四川大學,現在是上海市外國語大學附屬雙語學校高級教師,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身份:公民。他們的所作所爲,主要是出於自己內心的價值和興趣,不是因爲外部的動員和鼓勵。公民們的公益,是重建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
慈善和公益,本來都應屬於社會層面,可是在實踐中卻常常和各種力量糾纏不清,這也是它們頻頻遭到質疑的根本原因。公民們的公益,已經具有良好的示範效應,遠勝於樹立道德模範。道德模範經常把底線變成最高目標,比如扶老太太過馬路本是人之常情,當它成爲大力表彰的光榮事蹟,慢慢地也就成了道德模範纔會做的事情。
王曉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