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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李永秋
□陳曉明[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作文考試要與思想品德考核區別開來
總的感覺,高考作文題目的設置或選擇,可以看出一個省份語文教學的導向。從今年的情況來看,應試教育的趨勢有增無減,有不少作文考題反映出不重視高考作文的人文情懷,不重視學生個性的發揮,還是考道德思想的正確和社會陳見道理。高考作文考試考的應該是學生的語文修養、閱讀面、人文情趣,語言個性。令人驚異的是,這麼多搞中學語文教育的人,難道不明白作文考試要與思想品德的正確與否的考核區別開來?
現在高考題目有一個明顯的誤區,不知道作文到底要考什麼?看大部分的作文題目,其主題題意落在社會的大是大非問題上,或者是社會常識,如誠信、公平、公正,或者是道德意識很強的命題。這些大道理無疑極其重要,在中學教育中是最基本、基礎的觀念和知識。但高考作文如果主題偏向這些方面的話,那對考生就是一個嚴重的限制,因為這些大道理的基本框架給定,迄今為止,相關的學術著作和論文,以及社會流行見解,對此不知有多少人已說過多少遍。中學生怎麼可能說出什麼驚人之論?
對於那些大道理、大是非、常識,中學生只有重復說些老師們說的話,老師們也是重復書本上說濫了的話。比如全國卷給出的材料題,雖然可做一定的發揮和延伸,但空間有限,終究還是圍繞誠信發言;再如『期待成長』,這類老生常談的話題,不知已被說過多少遍,沒有新鮮感。
現在的作文『太現實了』
讀到某報紙的一篇文章,說是高考『作文題應離現實近些』(新浪網掛在首頁予以重點推介),一看寫這種文章的人就是投機取巧,對中學教育中的文學教育一無所知,對當今語文教育的根本問題毫無關切。文章所分析幾乎是概念先行,不顧邏輯。
今年的高考作文題,哪個省的不是貼近現實?什麼叫現實?只有與新聞聯播、網上的熱帖相關的問題纔是貼近現實?叫喊要『現實』的人,都是一些不懷好意的人,文學界上個世紀80年代以來就有不少人以此為口號,作為一個標簽,作為一種政治上正確和優先性的招牌,除了壓制個人的創新可能外,並沒有別的功用。
現在的作文如此靠近現實,太現實了,還叫不貼近現實?高考作文都成了政治課的附庸,還嫌不知足?要高中學生學習語文乾什麼?要讀那些文學經典乾什麼?要人文情懷乾什麼?『圍著現實轉』在中國所有的話語場中都有優先性,肯定到哪裡都正確。這些人根本不知道文學的現實為何物,也不知道青少年的『現實』意味著什麼。我們現在的高考命題,似乎就是要讓高中學生對成人所有自視正確的各種觀念、概念和規則表示認同、贊賞,其他別無所求。
當今中國的高中生不是不關心現實,而是他們太貼近現實,每日裡被新聞中的所有的現實包圍,被網上沒完沒了的現實困擾。對付高考作文題,都不用學什麼古今中外文學名著,只要把政治課本背熟,再加上最近半年的報紙的頭條新聞,基本上就可以對付了。
高考作文是語文教學的試金石
議論文佔據高考作文的主導,說明高考語文教學已經嚴重偏向於實用性。與其說是議論文,不如說是概括歸納政治常識、道德共識、流行新聞。這對學生的語文學習、文章寫作極容易形成模式化和格式化。
高考作文著眼點,一定要定在能與中學生的切生體驗、個人經驗結合在一起的主題,但又不落入流行俗套。比如湖北的題《舊書》,就很好。孩子們都有此類經驗,讀到高中,總有幾本舊書;懷舊的情感也是古往今來文學的重要主題之一,文學性也很強。當然,這個題目可能限於寫成記敘文,而記敘文已經是高考中少見的文體了。
江西的『孟子三樂』也是我所欣賞的題目,能把中國古典文學文化教育延伸到高考作文命題中,同時與青少年的人文價值關懷、與他們身處的家庭與良心以及人生的責任結合起來,我覺得每個孩子都有話可說,都會說出自己的獨到體驗。
高考作文是檢驗中學語文教學的一個試金石,它應該對中學裡講授的古今中外名著負責,這是留給中國中學生少之又少的人文教育的一點地盤,它應該在人文的、文學的、美學情趣的框架裡來命題,在合乎少年孩子健康自然成長天性的前提下來命題,讓他們能寫出少年獨有的心理、獨有經驗、獨有記憶、獨有的愛與恨、獨有的語言、獨有文章。這就是少年中國的文章,就是中國文化有真的現實、有真的未來的文章。
陳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