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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多艱,異乎常態的行為常常讓人費解。得知女友尤雪對女兒的捨身之愛的謎底後,叫人又敬又痛!世間有一種無私的愛叫母愛
那天行在廣州街頭,突然一聲『叔叔』把我叫住,好不容易纔認出她竟是我的已故驢友尤雪之女亞敏。她從海口來廣州探望婆家。哈,猶如中彩一般,在千萬人口大都市的茫茫人海中,她竟與我幸運相遇……從而為我揭開她媽捨命嫁女的秘密。
萍水相識女驢友
六年前,我到湖南游玩,在長沙住下後,加入散客團省內游。
在岳陽,偶聞一女驢友(旅友)問導游:這裡賣的扇子和條幅,上面的《岳陽樓記》都是印上去的,如果換成書法家的手跡,買的人一定更多,價格也會提昇許多……
於是,我關注起這個『女驢』。年約半百,結實而豐滿,普通女人人到中年,對衣著打扮大都隨意而為,她卻有點像中產淑婦,一絲不苟的鬢發下,白皙的臉龐清涼無汗,粉紅碎花的連衣裙,更顯出她的莊重與嫵媚。
我主動與之搭訕,知道她叫尤雪,從貴陽來長沙探望兒子與兒媳。
也許是我編輯的職業吸引了她,旅途上,她主動與我結伴而行,晚飯後邀我逛長沙夜景,一路上,她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的故事。
丈夫當小學教師,她下崗多年,做生意的小兒子已娶妻,高中畢業的長女仍待字閨中,高不成低不就。女兒左眼是有點毛病,但並不礙事。她最大的心願是為女兒找個條件相當的女婿!她嘆息:偏偏我們在貴陽這個窮地方,有點本事的後生都喜歡往外跑!
看她照片上的女兒很健美,看不出有什麼眼疾,我安慰她:『婚姻這東西真的要講個緣分,這麼俊俏的姑娘,不妨帶她多點走動。遇上彼此有眼緣的,差不多就行了。所謂「天作之合」,通常只是恭維,而且往後是好是壞,神仙也難說哪。』
『是啊是啊,我也這樣想。』她頻頻點頭,露出釋懷似的欣悅。
黑棉背心的秘密
短暫的旅游結束,我們卻似相識很久的朋友。分手後,她不時用手機短信向我發些無資訊的『祝福』。那天,卻突然收到她跟女兒要來廣州的消息。
她坐的火車抵廣州站時是午後3點35分,我盡地主之誼准備了晚餐。
這次與之再見在廣州,令我好驚訝,中秋剛過,秋高氣爽,尤雪一進入我家就說她內裡的衣服濕透了,要我們給她找幾件乾衣。
她換下身上的襯衫和薄棉背心,只見襯衫已發黃,棉背心也是黑不溜秋的,在廣州,這是極節儉的老人纔會有的箱底貨;汗濕的衣服和她蒼冷的面色,令她之前給我留下的美好和端莊印象陡然變色。
她用熱開水服過自帶的藥丸,面色逐漸回暖,女兒說,母親是一路勞累。於是,飯後我趕緊送她倆到旅館下榻。
尤雪說這次會在廣州逗留幾天。
頭天,我帶她逛商場,在下九路遇上折價毛衣,她擠入人群,彎下腰左挑右揀,給自己和女兒各選了一件。付錢時,她叫我站到她面前做『屏風』,然後,解開裙子領口上的兩顆鈕扣,把手伸進那件薄棉背心,從裡面的口袋掏出小錢包。
哦,她穿的這棉背心,原來不僅防天氣變冷,更是防賊,是長年形成的心態和習慣。
我絲毫沒嫌她土氣,趕緊『掩護』她在眾目睽睽之下完成這隱蔽的動作。
回程時,她突然臉變色,蒼白得嚇人。她嘴上說沒事,人已蹭進路邊的食店,要了碗熱粥,掏出一種藥丸塞進嘴裡。問她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她支支吾吾,說沒事沒事,吃點東西就好了。
我肯定她是病了,再三勸她找醫生看看,她拗不過,擠出一點勉強的笑,說女人的事怎對你說啊?
我頓時就收聲。幸好吃過藥丸和熱粥不久,她兩額冒出大汗,神色漸漸回復正常。我馬上叫了輛的士把她送回旅館。
第二天,她說有要緊的事要拜訪朋友,謝絕我的陪同,帶著女兒出門。
晚上,她來電說事辦好了,明早就回貴陽。我估計她礙於廣州物價貴,花錢多,於是,沒有再挽留她。
晴天霹靂
四個月後,接電話,手機屏上顯示是尤雪,說話的卻是亞敏。她告訴我,她媽媽前天病逝了,是得了胃癌:『其實來廣州前她就多次出現過腹痛和嘔吐,癌癥早就發了,但媽媽身體向來是那麼健康,我和爸爸都沒想到是這重病;給她吃「胃必治」痛就沒了,我們一直以為她是一般的胃炎。』
媽媽臨終前交代:一定要把這事告訴你,對你多年來對她的關懷和友愛表示感謝。』
我困惑不解:這麼明顯的病,難道她就沒有找醫院看一下?簡單的胃鏡和血液檢查,都不難發現癌癥!很想詢問她家現在的情況,但電話裡悲傷的哭聲越來越重,只好關機。
後來,我曾反復打她的手機號碼,都不在線,最後的回復竟是『你打的手機是空號』。以為亞敏一定很忙,說不定哪天就會找我,然而整整五年過去,音訊全無。
爭分奪秒嫁女
這次在廣州街頭與亞敏不期而遇,我許久的郁悶和謎團一下子復活了,非要把尤雪的情況弄明白不可。
亞敏向我和盤托出。
原來,亞敏十八歲那年,家裡失火時燒傷了左眼,治好後看不出明顯傷痕,也不失原來的美麗,視力卻只剩下一片渾沌的光影。就因這睜眼瞎,她一直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加上家境一般,要談個對象都很困難。她覺得不應隱瞞,每回對人家都把眼疾如實相告,結果一次次失敗。
好不容易逮著了機會,有個在海口做服裝生意的廣州後生對她一見鍾情,相愛後覺得她的眼沒影響容貌和生活;她對他也很喜歡,就雙雙私下訂了終身。
那回她跟媽媽到廣州,就是要與未來公婆面談。原來,准公婆看她時總覺得不大順眼,對這門婚事不肯點頭。等這對母女離開後,父母棒打鴛鴦,逼兒子快快甩了她。兒子堅決不從,父母只有他這根獨苗,拗不過也恨不起,只能勉強同意。
尤雪惟恐夜長夢多,便慫恿未來女婿速速把婚期定下;他也恨娶心切,擇定日子就在半個月後。
亞敏告訴我:『從廣州回貴陽前一天晚上,媽媽胃痛又發作了,吐得也厲害。我勸她找醫生檢查一下治一治,畢竟廣州的醫療條件比貴陽好很多,但媽媽總說不礙事,執意要回去為我籌辦婚事。
媽媽死後,我們從她的病歷和日記中發現,她早在貴陽就做過多種檢查,也看懂Ca就是癌癥!因為男孩常來貴州看他的生意,她擔心他知道她的病情後會反悔;而在廣州住院治病就意味著婚期要拖延,更害怕男家變卦。所有這些實情,因為忙亂中,我把媽媽的手機弄丟了,所以一直不能聯系你、告訴你。
我的婚是結了,可是欠媽媽的太多太多,媽媽是為我犧牲的。』
終於知道尤雪嫁女的過程,我百感交集,唏噓不已……
賀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