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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只掛念著自己的利益,那麼,他人和外在世界就會變成一系列對你欲望的誘惑,或者是達到你自己目的的障礙。
劉亞偉,筆名亞子,北師大研究生學歷,原籍曲阜,下過鄉,當過兵,資深報人,現為自由作家,出版長篇小說、科普讀物等十餘種。
偶爾看了一期《非誠勿擾》,見一男嘉賓說自己的人生規劃:頭十年為家人賺錢,再十年為社會做事,然後如何如何(大意如此),當即遭到了主持人的質疑:為什麼要把為自己賺錢與為社會做事分割開呢?就覺得此人好幼稚,這樣的男人誰敢嫁啊。後來果然失敗下場。
談這個觀感,主要是想借機再談談『職業價值』這個話題。去年看日本電影《入殮師》,講一位失業的大提琴手小林大悟,誤打誤撞入了被視作『吃死人飯的』殯葬業,成為一名入殮師。電影裡有一家人為車禍而死的女兒入殮,一位長輩指著入殮師對那幾個闖禍的小青年怒吼:『難道你們要像他一樣,用下半輩子來贖罪嗎?』
小林大悟開始盡力向周圍的人瞞著這件事。幼時好友山下遇到他,粗魯地喝令妻兒不許同大悟打招呼,然後責問:『大家都傳開了,怎麼都行,你就不能找個正經的事兒乾嗎?』大悟的妻子怕肚子裡的孩子將來會被別人欺負和笑話,質問丈夫:『這種工作你不覺得丟人嗎?』
然而,在大悟的師傅佐佐木老人那裡,這個被人鄙視的職業卻被賦予了浪漫色彩———幫助別人踏上人生旅途最後一程的人。電影給人印象最深的是片中反復表現的入殮細節:入殮師虔誠地為死者淨身、更衣、化妝……用雙手持續地握住死者冰冷僵硬的雙手,仿佛握著親人的一雙手,用體溫和感情使其軟化,使其重新握在一起置於胸前。那盡量輕緩溫柔的手法,莊重嚴肅的表情,如同一個藝術家在精心雕琢一件藝術品,每一步是那樣仔細、精確,充滿著對生命的尊重和祝福。在整個過程中,入殮師專注執著的眼神始終關注著死者的反應,如同死者還活著一般,使在場的人很難不被感動。
面臨死亡,死去和活著的人都是孤獨無助的,入殮師就在這樣的時刻來到他們身邊,把他們從孤立無援中解救出來,把沈睡的人性喚醒。此時的入殮師仿佛是一位情感導師,他用自己的一舉一動挖掘著人們作為丈夫、妻子、兒子、女兒、父親、母親的感情深度,讓人們能回憶起逝者生前的種種。
如果僅僅停留在一種敬業精神中,為一份高薪保持著每一道入殮儀式的職業性的莊嚴感,還不足以說明人生的真正價值和超越於職業之上的意義。
當公務員的山下一直想動員開澡堂的母親把澡堂關掉,遭到母親拒絕,理由很簡單,她談起大悟的命運遭際:『父母分開時,他在母親面前從沒掉過一滴淚,小小的一個人躲在男澡堂裡,偷偷地哭,哭得全身發抖。就為這些事,我就不能停了這澡堂,我要支持他們。這裡要是沒了,客人們怎麼辦?所以只要我一天還能動……』朴實的話語裡,也許隱藏著職業精神的全部秘密。
我們每個人都處在同一個社會中,如果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心裡只掛念著自己的利益,那麼,他人和外在世界就會變成一系列對你欲望的誘惑,或者是達到你自己目的的障礙。這時工作對於你就毫無樂趣可言,甚至會成為一種不堪忍受的折磨。
如何理解每種職業中蘊含的價值?我想起了漢學家史華慈對英文『超越』這個詞的解釋:『退後一步,往遠處瞪望。』從自己所從事的職業中退出來,就像在美術館裡看一幅油畫,退後幾步纔能完整地觀察到這幅畫表現的是什麼,纔能看清楚每一個筆觸和色塊與這幅畫整體意義的關系。
選擇從事某一個職業並不僅僅是為了獲得一個謀生的手段,同時還應看作通過關愛幫助他人來關注自己的生存的途徑。在這種互動互助中,雙方都應該收獲更為珍貴的,遠遠大於某項服務的實際利益帶給我們的東西。每一次與他人的接觸,都是我們實現和造就自我的一次機會。
有人活得很幸福,生活裡充滿陽光,面容生氣勃勃,輕松地工作,愉快地享樂;有人則不然,生活暗淡無光,面色陰郁,像長了鏽一般,無論工作還是在家中,總是一肚子委屈、不滿,怨氣衝天。除了外在因素,是不是也有他本人內在的原因呢?是不是也有需要他自己負責的地方呢?看過這部影片的人大概都會得出自己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