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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見識的阿顧此生只見過一個光身女人,就是他自己的老婆,這時嚇得“啊呀”一聲號叫。趁這個空當,牆頭上的女人們都像雨前田雞一樣紛紛起跳,落進院內。還剩一個黑皮粗壯的女人,從牆外又拽上三四個形色各異、神色相仿的年輕窯姐。
法比一陣絕望:“還得了啊!秦淮河上一整條花船都在這裏靠岸了!”無論如何他是神職人員,動粗是不妥的,只能粗在話上。他指着女人們大聲說:“你們這種女人怕麼事啊怕?你們去大街上歡迎日本兵去啊!”
好幾個女人一塊回嘴:“還是洋和尚呢!怎麼這樣講話!”
阿顧想從不死不活的女人胳膊裏脫身,但女人纏勁很大。
英格曼神甫看到這香豔的洪水猛獸已勢不可當,悲哀地垂下眼皮,叫阿顧乾脆打開門。
英格曼神甫活了近六十年,光是在中國就經歷過兩場戰亂:北伐、軍閥,可他從來不必目睹如此不堪的場面,不必忍受如此粗鄙低賤的人等。神甫有個次要優點,就是用他的高雅戰勝粗鄙,於是對方越粗鄙,他也就越高雅;最終達到雅不可耐,正如此刻,他用單調平穩的嗓音說:“請你剋制,阿多那多先生。”然後他扭過臉,對着窯姐們,包括那個剛從綠絨斗篷後面再次出場,兩手束着褲帶一臉暢然的窯姐,咬文嚼字地說:“既然諸位小姐要進駐這裏,作爲本堂神甫,我懇求大家遵守規矩。”
叫玉墨的窯姐此刻已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細軟,朝糾纏不清的豆蔻和法比走過來,一邊笑嘻嘻地說:“你那嘴是該衛生衛生!請老爺教育還不如給你個衛生球吃吃。”
阿顧從良家男子變成浪蕩公子只花了二十分鐘。此刻他樂顛顛地爲窯姐們帶路,去廚房下面的倉庫下榻。窯姐們走着她們的貓步,東張西望,對教堂裏的一切評頭論足,跟着阿顧走去。
晨祈時槍聲響了。似乎城市某處又開闢出一片戰場,槍聲響得又密又急。所有的女孩都一動不動,似乎想挺一挺,把槍聲引起的不祥和焦慮挺過去。
“喬治,”英格曼開口問道,“我們還有多少糧食?”
陳喬治說:“還有一擔麪粉,米只有一升不到。水就是洗禮池那一點……嗯,不過還有兩桶酒。”
法比瞪了陳喬治一眼。二十歲的陳喬治也委屈地回敬法比一眼,水少了大人你可以多喝點酒,反正你喝酒跟喝水似的。
英格曼神甫居然說:“比我想象得好。”
“一擔麪粉這麼多人?兩天就喝西北風去!”法比發着小脾氣對陳喬治說,怎麼辦呢?他又不能對神甫發脾氣,把該神甫聽的惱火語言讓陳喬治受去,所有人受不了的氣都會讓二十歲的孤兒陳喬治受。(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