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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二的小輝與母親坐在諮詢室,雙方表情都很凝重,母親唉聲嘆氣,突然用手指着小輝喊道:“你逃學,逃學,還騙我說上學去了。你,你太過分了,我供你吃,供你喝,容易嗎,我?”小輝低頭不語,小輝聽到母親的怒吼後,嘴角處露出一絲冷笑
小輝是獨生子,父母是生意人,很少與小輝一起生活。小輝說:“我是跟爺爺奶奶長大的。我記事的時候,大約4歲左右,對爸媽印象最深的是,他們無休止的吵鬧。對爸爸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7歲的一天下午,我端着一碗熱湯,走到餐桌前不小心灑了爸爸一身,爸爸揮拳打向我的臉,把我打倒在地,鼻子流了好多血,爸爸還不讓我哭。從那時起,我心裏恨他,媽媽跟爸爸經常吵架,完事拿我撒氣,一邊打我一邊說:‘不爭氣的東西’。之後又抱着我哭:‘兒啊,你一定要給媽媽爭氣。’也好,媽媽打完我,總是向我口袋塞幾百塊錢,算是補償吧。在學校也受人欺負,後來我用媽媽給我的錢,‘買’了幾個朋友幫我打架。然後我自己練拳擊。初二時,我把那個曾經打過我的同學打得滿地爬。同學都怕我,挺有成就感的。”“這些家長都知道嗎?”我問。“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媽媽就不給我錢了。”
“我上初二時,當上了老大,經常曠課,老師把我的事告訴了爸媽,這不,媽媽把我帶到您這來了。”
小輝媽媽的訴說跟小輝說得差不多,只不過強調自己很心疼小輝,經常給他錢,不讓他受苦,並表示小輝小時候很乖、很聽話,腦子聰明,不知爲什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分析:
小輝自小與父母分離,他沒有體驗過父母的愛。上學後與父母一起生活,但他看到的聽到的只是爭吵。小輝進入青春期後,自我意識逐漸覺醒,再也聽不進指責的話,再也不能容忍父母、老師的束縛。同時,他發誓一定要報復那個曾經欺負過他的同學。
幼小的小輝體驗到被父母拋棄,父母沒有及時在情感上與小輝建立親子關係,小輝進入青春期後,父母沒有察覺或無視小輝的情感要求。小輝要的自尊、獨立和自我形象只好壓抑在內心深處,之後發展成對他人(包括父母)冷漠、敏感、殘暴的人格特徵。外在表現爲逃學、遷怒他人、情緒波動、生活萎靡不振,他要排除一切阻礙他自由的外在因素,他要找到屬於自己的那片天。
小輝體驗的愛是扭曲的,他說:“他們給我錢是對我的補償,根本不是愛。”青春期的小輝中樞神經系統興奮過強以及生理心理變化的衝動,都化作要以“打人”作爲體驗快樂和成功的內容。父母與小輝的親子互動中,根本沒有給小輝什麼是成功、什麼是快樂的體驗。在小輝的成長中也根本沒有給予必要的指導,“打人”“當老大”最直接、最簡單地完成了快樂和成功的心理體驗。
誰之過?
親子互動中以體諒、鼓勵、尊重、理解、寬恕、指導爲主題,是父母必修的功課,這是父母角色的規定性所要求的。
孩子在青春期中自我覺醒,要求獨立,勢必要極力擺脫束縛,爲了維護自尊和自我形象必然要模仿和自我欣賞,這些都是正常的心理現象。家長對於這些變化視而不見,一味地只顧自己的事業或一味地強調學習成績,勢必引起孩子的反抗。他們認爲不能被家長理解而產生孤獨感;因家長或老師的指責而生多疑之心;因成績差而意志減退;因情緒壓抑而遷怒他人或大打出手;因嫉妒他人而十分敏感;因心胸狹隘而精神憂鬱。這些青春病最佳的治癒良方來自家長,如果“病情”擴大,錯,必在家長。
父母的爭吵,小輝莫名其妙地被父母打罵,母親用錢表示對小輝的疼愛,這是一種“錯愛”。“錯愛”使小輝失去成長的方向也失去了內心的安全感,他要找渠道自建內心的安全,於是小輝發展了一套他自己的行爲。
“錯愛”的表現
觀念上。打是疼,罵是愛。棍棒底下出孝子。如此傳統的教子方式隱藏着父母內心的不滿和憤怒,他們把這些不滿的憤怒投射到孩子身上,孩子對此表現爲不是硬抵抗就是軟抵抗。
行爲上。父母行爲不檢點,卻要求孩子中規中矩,不許越雷池一步,這種不講理的親子關係,不能被處於自我意識覺醒中的孩子認同。
情感和生活上。一律的溺愛,完全以孩子爲中心,這部分家長是利用孩子補償自己曾經吃過的苦。愛孩子是藉口,愛自己是真相。
對孩子心靈不關心,但口頭上高喊:“孩子,我愛你。”這種虛僞冷漠的親子關係會把孩子變成偏執、猜測、敏感或焦慮、抑鬱的人格特徵。
解決之道
從父母角度講
瞭解誰“太過分了”:當家長指責孩子“太過分了”的時候,是把自己的憤怒投射到了孩子身上。家長只是借孩子發泄自己的憤怒。父母也有童年,童年生活中,接受來自父母、老師等他人的影響,內心深處還保留着許多未解決的困惑。所以認真瞭解和評估自己心理世界是建立親子關係的重要環節。
孩子是什麼:青春期的孩子是一個騷動不安、充滿壓力和風暴的半成年人。此時孩子對權威和習俗都有一種叛逆和反抗心理,同時這也是進入健康成人的前期心理準備階段。健康父母與孩子的關係應是理解、包容和引導。孩子一旦成功地內化了一個支持的、有力的、智慧的父母形象,就會發展孩子的自信心。
親子互動說什麼:絕對不能對犯錯誤的孩子用挖苦、諷刺等粗暴的語言進行人格攻擊,這樣會造成孩子性格的扭曲。
積極的鼓勵的語言,針對具體行爲的肯定或批評的語言、尊重的語言、信任的語言是在親子互動中提倡的。
舉例來講,父母的一些“關心”並不是孩子需要的,如孩子上學前母親說:“帶好書和筆”“帶水沒有?”“上學不帶着些……”孩子會沒好氣地回答。孩子心煩的原因是家長對自己的不信任。再如,孩子外出時,母親說:“玩得愉快,但要注意行爲舉止和安全”,“傻子纔不注意安全”孩子以否定句迴應,這是家長的擔憂,但恰恰是孩子放心的。
語言是建構人的心理大廈的基礎材料,建議家長的語言要與孩子內在需求處在一個頻率上,在相互接受的基礎上,才能發揮家長的作用。
從孩子角度講
1.理解父母對自己的期待:父母對自己無條件的關心和幫助早已習以爲常,孩子把與家長的關係定位爲“施予和獲得”這樣一個深淺的關係,而忽視愛和情感的交流,導致孩子在物質上有過多的要求。物質欲的膨脹使家長在情緒上疲憊不堪。孩子和家長在彈奏着兩支曲子,無法合拍,即便是世界名曲也使人心煩意亂,此時,孩子應主動停止“彈奏”,仔細聆聽家長的樂曲,找到能合奏的曲子,再共同彈奏。
理解父母對自己的期待,評估自己的長處和能力,主動與父母溝通,走出一條健康的親子關係之路。
明確自己要什麼:在心理還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生理上出現了很大的變化,一夜之中發現自己長大了,內心需要什麼的問題,即明確又矇矓。少年與青年的需求不同,如果能清楚地講出自己要什麼,再問問自己,那是真的嗎?舉例來說,自己要一雙名牌運動鞋和一輛跑車,先問自己爲什麼?如“爲了面子”。再進一步問自己:“那是真的嗎?沒有這些東西就沒有面子了嗎?”內部語言問得越深,越接近事實的真相。
重塑自我形象:除了自己獨特的個性,進一步的社會化是必須要走的過程,包括自我形象與社會要求的一致性;自己扮演的角色與所承擔的責任的一致性。一致性的結合使青春期的孩子提高認知程度,有利於今後的成長。
動機和目標:青春期反抗的動機就是爭取自己的獨立空間,試圖成爲自己。清楚這一點,將會減弱與父母衝突的程度,反過來會思考自己成爲一個怎樣的自己,建立一個怎樣的目標,怎樣實現目標。這樣的思考會給成長帶來動力。
一些青春期孩子敏感,常常煩惱,是因爲別人一句無心的話,他們都有意地接受;一些青春期孩子快樂,不是因爲他們擁有了很多的名牌服裝,而是他們精神世界很富有。希望處於青春期的孩子與父母永遠保持一個自我的探究、相互支持、共同成長的氛圍中,而不是用“太過分”的方式,處理不過分的事情。尊重與理解就是親子關係建立的真相。
(作者爲中國心理衛生協會會員、國家職業指導師、高級心理保健師)